第11章 第 11 章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那个被傅正清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仍泛着寒气。

林鹿局促地挪开眼。

原来傅正清的家是这样的风格。治愈的清新系色调,随处可见的花卉绿植摆件,还有墙上挂着被装裱好的富有童趣的水彩画。

和她冷艳慵懒的气质完全不符。

“那是幼幼两个月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傅正清指了指林鹿一直盯着看的一幅画,将茶水搁置在林鹿跟前的桌面上,语气中带着隐而不彰的自豪,“凑活看吧,也不知道画的什么玩意儿”。

不远处的水果刀实在太抢眼了,林鹿坐立难安,她竟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今晚她和幼幼再晚一点出现,明天可能会出大新闻。

她试探性问道:“清、清清姐,你刚才手里那把刀是......”

“哦”,傅正清甚至都没有用正眼看她,淡定地说,“我的人说幼幼被人接走的,我以为是叶旭搞得鬼,准备找他算账”。

“啊,你没有收到我给你发的短信嘛?”

“嗯,刚才看到了”,傅正清抬起眼,看到林鹿一脸愧疚自责的模样,很浅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过了会儿,她注视着林鹿的眼睛,举起两根手指头,一字一顿地说:“你帮了我两次了,要我怎么谢你呢?”

“木木?”

话音未落,幼幼蹦蹦跳跳地从书房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张画纸,扭捏了半天,将画双手递到林鹿面前,“木木姐姐!这是我画的画,送给你!”

幼幼的黑眸璨亮,如水洗一般澄澈,宛若初生的小动物,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机灵劲儿。这幅画应该是刚画好的,残留的水彩蹭得幼幼满手都是。

林鹿接过画,画中是一个穿着短裙、披着头发的女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自己了。虽笔触稚嫩,但配色非常大胆,莫名有种和谐的多巴胺美感。

原来幼幼一回来就溜进房间,是为了赶在她离开之前把这幅画送给她啊。

林鹿忍不住一把抱住幼幼小小的身子,用脸蹭了蹭她的小脸蛋,喟叹道:“小幼幼,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真想把你拐走呀”。

幼幼面露难色,有些纠结,但还是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以哦木木姐姐,我要保护妈妈,我要一直陪着妈妈,她一个人很孤单的”。

“嗯……要不你来我家吧,我把妈妈分一半给你,这样我们三个都可以在一起生活啦”,幼幼摇了摇林鹿的手,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似乎为自己拒绝了林鹿的邀请而感到疚歉。

“好啊好啊!我以后也会经常来找你们玩的”,林鹿揉了揉幼幼的小脑瓜,笑得一脸温柔。

幼幼一听这话高兴了,雀跃地牵起林鹿的手准备再说些什么。

傅正清制止了她的行为,把她从林鹿怀里拉出来,指了指洗漱间,表情淡淡的,“好了,幼幼,不早了,自己去洗澡,洗完该睡觉了”。

幼幼撅着小嘴,慢吞吞地走开。林鹿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幽怨小表情笑出了声,挥挥手,“去吧宝贝”。

-

幼幼走后,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其实前阵子她和傅正清待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会有这种冷场的尴尬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感觉气氛有些怪。林鹿想,要不自己找点话说?

但傅正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先开口说道:“幼幼是我和叶旭生的,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当时我还没有做这行”,傅正清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刚叼到嘴边,看了眼洗漱间后,又把烟放了回去,“我们以前是同一个村出来的,想一起到大城市闯一闯,攒够了钱就回家”。

“后来意外有了幼幼,因为一些原因,幼幼先天不足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治病用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是他跟我说,他认识人可以把我介绍到会所工作,我做夜场服务员,他去做酒保,还有高薪拿,这样幼幼的病就有的治了”。

傅正清冷哼一声,仰头靠在沙发上,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混账东西”。

仅仅只言片语,林鹿竟感知到了傅正清内心强烈的痛苦和憎恨,她担忧地拧紧眉头,将温热的手心搭在傅正清的手背上,试图以这样无声的方式安慰她。

“现在幼幼病快好了,像一个正常的小孩了,他就跳出来要抢女儿了!”傅正清压低声音愤怒地吼道,“我决不允许!”

她的手一直摩挲着手臂上的一块纹身,似乎陷入某种难以启齿的回忆,眼睛也涨得通红,“杀了他,杀了他就没人再欺负我和幼幼了,对,杀了他就好了”。

林鹿被她这副模样吓得寒毛倒竖,她赶紧按住傅正清颤抖个不停的胳膊,轻喊了好几声:“清清姐!傅正清!冷静!”

“妈妈!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呀!不准偷偷笑我的画哦~我可是会生气哒~”幼幼奶声奶气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伴着淅淅沥沥的拍水声。

或许是听到了幼幼的话,傅正清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她像无事发生一样,神色自如地回道:“知道啦!谁这么没眼光啊敢笑我们幼幼大画家的作品”。

过了好一会儿,傅正清才挪开林鹿的手,“木木,麻烦你这几天帮我看下店,我最近在咨询律师”。

在林鹿疑惑的神情中,她还是多了一嘴解释道:“我们的婚一直没离成,律师说我现在的情况不利于争抢幼幼的抚养权,我得抓紧时间找个靠谱的团队”。

林鹿差点就脱口而出:我有认识的很厉害的律师、还有警察,我可以帮你联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现在的人设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应召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脉。

她顿了顿,看着傅正清的眼睛,问道:“抢到幼幼的抚养权后,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做什么?”

“开个宠物客栈吧,幼幼一直念叨,她连名字都取好了,说叫‘猫猫会客栈’”,傅正清皱着眉想了一下,“猫猫会/客栈?还是猫猫会客/栈来着?这个断句我忘了”。

“那你呢?”林鹿问,“你喜欢什么?”

“花店”,傅正清望向林鹿,多情的狐狸眼中带着真切的笑意,“不是都这么说吗?”

“今生卖花,来世可以活得漂亮”。

*

林鹿跟律师朋友通完电话后,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指尖,关掉空调。

她拉开窗帘想要透透风,才恍然发现天空阴沉沉的。黑云低低地压在狭窄的楼宇间隙,竟有一种香烟挤进喉腔时带来的窒息感。

想起律师朋友信誓旦旦地说“有九成把握可以争取到抚养权”,林鹿呼出一口气,自己总算快做成了一件事。

看着已经打包好了的行李箱,再环视一圈依旧家徒四壁的小屋子,林鹿心里空落落的。她想,今天去帮傅正清看看店子,明天走的时候就把律师联系方式推给她,以后再见面时估计就是以另外一个身份了。

也不知道傅正清会不会接受这种以欺骗为代价换来的帮助。

林鹿讨厌欺骗。但是她的身份有时又不得不迫使她以隐瞒为基础去换取真相。

正在她伤感之际,文君发来一条语音。

“三年期限已满!恭迎鹿王归位!搞快点!再不回来,桌上的万年青都要枯死咯!”

文君激昂顿挫的腔调将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紧接着收到一张图片,是绿植在阳光下生机盎然的模样。

“好吧骗你的啦,养得很肥美呢”。

这活宝。

林鹿笑了一声,打字道:“看来在君姐的照顾下,它活得比我还舒坦嘛”。

对面很快回了语音:“才不是咯,我可不敢抢功劳。是你的好弟弟小俞天天帮你浇水、擦叶子,哎呦,那宝贝劲儿,睹物思人呢搁这儿……文君姐!”

文君的语音在游俞有些羞躁的轻呼中匆忙掐断。

林鹿还没来得及回复,文君又发来一行文字:真不愧是小娇夫啊,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大拇指.JPG

文君油嘴滑舌惯了,连路过的狗都要被她编排几句。

林鹿切出和文君的对话框,跟游俞发了条信息:“小俞,谢谢你帮我照顾绿植,文君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哈,她说话就是这样嘴巴没个把门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横标闪过了好几回,仍然没有收到回复。

林鹿不再等,而是直接跟文君打了通电话,对了对部门最近正在做的大小新闻的进展。

“线人爆料群有什么新动向吗?”林鹿问,最近她没有空管这个,所以在让文君代处理。

“等一下,我看看啊”,电话那头传来点击鼠标的声音。

过了会儿文君才说:“没有什么大的爆料,都是哪里楼盘又烂尾了,哪里停车场乱收费这种,反映的比较多的就是朝阳路那块好几个井盖坏了,你懂的啦,到时派几个工作人员去处理,街道通讯员再写篇通稿歌颂一下,又混了一条新闻稿费呢”。

林鹿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朝阳路?我家那边?一说都有十几天没回家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事!”文君激动地说着。

听到这个语气,即使隔了一个屏幕,林鹿都能想象到她两眼放光的八卦模样,于是随口问了句:“什么?”

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小了,用气音说道:“就是花城这段时间连着失踪了好几个女孩,唔……三个还是四个来着,今天我刚去公安厅旁听完这个讨论会,不过因为还没有什么明确结果,领导意思是先压一下。但是!作为一个法制记者,我有预感这事绝不简单”。

“诶!‘马东没’找我有事,先不说了哈,你这几天注意一下安全,回来见么么~”

文君像风一样,说得快挂得也快。林鹿整个人还是懵懵的。算了,回单位再问吧。

林鹿返回界面,才看到游俞的回复:嗯,我知道的!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眉心兀地跳了一下,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将手头上的新闻线索和素材都整理好后,拷贝了一份到U盘里,然后才关上电脑。

看了眼时间,快到了去给傅正清看店的点。林鹿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突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李木木是吗?今天傅姐有事说让你代班,你知道吧?”

不就是看店嘛,她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知道”。

“OK,傅姐介绍的人我们还是信得过的,晚九点会所三楼平台北端,过安检后直达十一楼哈”。

林鹿用另一只手按住软得快握不住手机的右手腕,努力使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没有异常。

挂断电话后,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电线杆上的麻雀像旅人一样,在某处短暂歇脚后又无牵无挂地离开。

闷热了好几天,总算有了风雨欲来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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