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林鹿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开始倒流。

就看一眼，我就确认一下，不算侵犯**吧……

林鹿咬咬牙，在输密码的页面想了想，尝试输入0903，下一秒就进到了主界面。

她直奔主题，点开游俞的微博账号。

【水中鱼】三个明晃晃的大字，给了林鹿闷头一棍。

账号只关注了【林间鹿】一个人，个人主页一眼望去也全跟自己有关，但大多设置成了“仅个人可见”，难怪她几乎从来没看过水中鱼发微博。

她晕晕乎乎地点进与“林间鹿”的聊天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如今戏剧性地调转成左侧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小俞就是水中鱼，水中鱼就是小俞。

不管林鹿曾经如何回避、排斥这个猜测，但现实却以不容置喙的姿态强势侵袭她的视野。

她无法指责游俞欺骗了她，是她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面无表情地将聊天框左侧刚发来的三句话删掉，也不再翻看他手机里的其他东西，而是直接长按关机，塞回了包里。

刚做完这些，电梯门开了。

“小鹿！”游俞笑着跑出来。

林鹿不露痕迹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游俞帮她按住电梯，“进来吧”。

电梯开始上行。

林鹿才突然想起似的，“哦对了！”她将包里的手机和钱包递给游俞，“占叻找回来的，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手机好像已经……自动关机了……”

游俞攥着手机的指尖一松，感到一丝庆幸。还好关机了，应该没被小鹿发现什么吧。

他曾因为有这个网友身份、能够暗中陪伴小鹿而满足，但现在与小鹿相处越久，他越觉得这个身份成了一个不得见光的包袱。

小鹿一定会胡思乱想，他的存在会让她感到无形的压力，她会觉得自己有所图谋，或许她还会误会自己隐藏很深而表里不一。

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就是水中鱼，至少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

*

飞机准点降落在花城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刺透骨髓的寒气长驱而入，冻得林鹿直哆嗦。

游俞正要将提前准备好的棉服披到林鹿身上，却被她一手隔开。

“谢谢，我有衣服”，林鹿偏过头，不去看他，而是就地蹲下，打开行李箱的一角。

游俞的笑意僵在唇畔，但他只是默默站到林鹿身侧，替她挡住风口的寒气。

林鹿套上外套后，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她拎着行李箱，先游俞几步走出航站楼。

没想到刚走出去，就有几个年轻女孩从后面追了过来。

“请问，你是林鹿吗！”

“一定是的！我有听到会长消息说他们今天回国”。

“啊啊啊啊是鹿仙！”

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冬日里的百灵鸟，让林鹿感到几分恍惚，她呐呐地说：“我应该是林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林鹿。

几人惊呼着凑得更近了，“可以合个影吗？我好喜欢你”，一个圆脸齐刘海的可爱女孩捂着嘴，激动的笑颜仍从指缝间透出来。

林鹿歪了歪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是有明星和我重名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追的就是你！花城电视台的记者林鹿！”

林鹿惊讶地朱唇微启，怎么回事？出了趟国，她都有粉丝了？

不过即使不是粉丝，她也很难抵抗可爱女孩们的热情攻势。更何况这群女孩还一直往她怀里塞花束和信封，关心她在暹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让她心窝暖暖的。

“我来帮你们拍吧”，游俞笑着接过圆脸女孩的手机，找好合适的距离和角度后，微蹲下身，给她们所有人拍了好几张大合影。

几个女孩将脑袋凑在一起，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

林鹿温柔注视着，也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下她们的背影。

正要转身离开时，圆脸女孩踌躇着小声说：“鹿鹿，我可不可以单独和你还有游俞合个影呀。要是不方便的话……”

林鹿笑着说：“我是可以的，游……小俞的话，你得问问……”

游俞忙接过她的话，“我也可以”。他好像和小鹿都还没有一张合影照。

圆脸女孩惊喜地将手机赶紧塞到同行女孩的手里，然后小跑着站到林鹿右手侧，她还不动神色地往左边挤了挤，让林鹿的占位更贴近游俞。

游俞紧张得身子都僵了。

“妹妹，你可以站到中间的”，林鹿提议道。

圆脸女孩在林鹿的温柔话语下已然飘飘欲仙，差点抵抗不了诱惑，挤到两人中间去了。

但在对面同伴“想刀了她”的眼神攻击下，最终还是忍住了，“没事没事，我就站在你旁边就好啦”。

拍完合照后，林鹿和游俞跟几个女孩挥手道别，“早点回家吧，辛苦妹妹们啦，还专门赶过来见我们”，林鹿走时还顺手摸了摸圆脸女孩毛绒绒的头顶。

等到两人走远后，几个女孩如猛虎一般将圆脸女孩团团围住，狠狠蹂躏起她的头发。

“可恶！鹿仙还摸了你的头发，嫉妒使我阴暗爬行！”

圆脸女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出来，大声喊道：“慧子！给我看看合照！”

夺过手机，捧着手机里的合照，圆脸女孩眼里闪着泪花，“我回去就把自己截掉，咱们俞鹿均沾cp终于有合照了！谢天谢地”。

慧子打断她：“你先别磕了，说个好笑的，会长还堵在路上，现在正在哭天喊地呢”。

“这么不靠谱？好想架空橙子，让我谋权篡位吧！说真的，本来只是无聊跟你们过来凑凑热闹，现在我好像真的爱上林鹿了，她好温柔好美，她还叫我妹妹！！！”

女孩们谈笑间，还没等来临时组建林鹿后援会的“橙子”会长，就一哄而散了。

*

游俞本想和林鹿再多待会儿，他总感觉小鹿对自己的态度变得越发冷淡了，他想寻个机会问问小鹿，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

结果父母连环夺命call，而小鹿也一直催促着自己赶紧回家，无奈之下，他只好与林鹿在机场分道扬镳了。

目送游俞走远，林鹿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整理好情绪，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游俞。是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直接质问他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

可她怕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后续的发展会难以把控。他们的关系会变质还是就此破裂，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搭档，关系的变化又是否会影响到工作……

回到家后，林鹿倒在床上，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心境突然变得平和起来。

她可是林鹿，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而庸人自扰！

更何况……

她等会儿还有一个大的饭局迫在眉睫，真的好不想面对啊！

一想到这儿，林鹿就开始头疼起来。

市里大领导和各商界精英们组了个局，还跟马东点名邀请她必须得去，马东说什么“也算是为她们顺利完成了在暹国的创记录报道而举办的庆功宴”。

什么庆功宴能跳过游俞，只指名道姓让她去？

林鹿在这行混了这么久，哪能不懂这些“潜台词”，无非就是想让她在接下来的招商大会上多费些心思，在新闻报道中多替一些市企伙伴美言几句罢了。

*

徬晚的残阳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寒意。

林鹿将脖子上的围巾拉拢了些，早上还沐浴在共台甫明媚炽热的骄阳下，现下又得立即去适应花城萧瑟的初冬。

到达摘星阁宴会厅时，包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眼熟的，也有完全陌生的面孔。

与每个人都雨露均沾地寒暄几句，“林记者，您之前还来采访过我们公司呢”“林记者久仰大名，以后还要仰仗您多替我们小公司做做宣传报道啊”……此类的话，听得林鹿耳朵都要起茧了。

她职业微笑着，不点头也不应是，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处处留情后美美隐身，顺利坐到了下席最靠近角落的地方。

坐下没多久，大老远就听到了马东爽朗地与人交谈的声音。

她眼眸一暗，迅速起身。

一众人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进入包厢，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职位最高的大领导，两位级别相对低的领导分站两侧落他半步。

马东……马东被挤到了人群中间。

声音还能传那么远，我真服了。林鹿心里一阵无语，但仍保持着体面的微笑，迎接几位领导和跟在后面的企业家们。

“你就是林鹿是吧”，大领导看到她后露出赞赏的笑意，“咱们新闻宣传队伍就需要像林记者这样有担当、敢拼搏、不惧险的复合型人才！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

在一众应和声与林鹿的谦虚互捧中，晚宴开始了。

起初，或许是大家都比较拘谨，饭局的氛围还算客气有礼。随着交谈越多，一些人酒劲上来了，饶是这般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与大排档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也并不二致。

“哎，林记者，怎么都没见你喝酒啊？”宣传部部长潘荐忠举起白酒杯，“来，喝一杯，以后还要多多交流，相互通力啊”。

林鹿一愣，这杯要是开了口，饭桌上每一个人她都得敬，一圈十多个人轮过去，好事者若多来几次，那不得把她喝到吐血。

她奉承潘荐忠几句美言后，职业假笑：“潘部长，只可惜我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了”。

潘荐忠拉长尾音，佯装开玩笑地说：“喝一小口不碍事，你不喝那不是不给蔡书记面子吗？”说罢，他使了个眼神。

林鹿看了一眼坐在上席、正品茶不言的蔡书记，面犯难色，正打算咬咬牙舍身取义之际。

马东笑呵呵地举起酒杯，“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少喝酒好，老潘，来，我陪你喝”。

“当记者的不会喝酒可不行啊，这怎么跟采访对象沟通感情、拉近距离呢？回去了可得好好练练”，潘荐忠叹了口气，和马东碰了一杯。

“林记者运气不错，上学时有个好老师护着，工作了还有你这个好领导帮衬”。

“只可惜啊”，潘荐忠摇了摇头，“就是性格太轴、不圆滑，跟老陈一样，不懂得变通，以后免不了吃亏哦……”

林鹿大骇，老陈？他是在说陈肈叙？什么叫不懂得变通而吃了大亏？

上席的领导轻咳一声，语气淡淡地：“茶是好茶，就是水温高了些”。

潘荐忠脸色一变，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岔开话题后，叫来服务员重泡了一壶茶。

林鹿心里急得不行，但在这种场合，也只能忍着。

潘荐忠在老师被免职后，短短几年，从一个小科员连极跳，摇身一变坐上了老师曾经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说出这般煽风点火、意味不明的话来，林鹿直觉他一定知道某些内幕。

该怎么才能再次找到机会套出点话呢？

“林记者”，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上席那边响起。

林鹿闻声望过去，坐在蔡书记左手侧的男人举起高脚杯，做了个隔空敬酒的姿势，轻笑着说：“我看过你的报道，敬你一杯”。

两人越过圆桌，遥遥对视着。几秒后，林鹿才将此人与脑中数据库里成千上万的信息对上。

程司屿，花城身价前三的最年轻的杰出企业家、从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商界精英，但他最出名的还属以前那副桀骜不驯的富二代形象，不过这个“名头”好像也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刚才他一直没怎么说话，所以林鹿也没留意到他。现在看来，林鹿怀疑这场局都是领导特地为他设的。

林鹿举起杯，将杯底往桌沿轻碰一下，以示回敬。

“饭后还请留步，我有些问题想要和你探讨一番”，程司屿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在两人身上轮番扫视，似乎想要窥探出某些都市秘辛。

林鹿眼眸一沉。

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