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已经上了一半，但秦暮完全没有心思听讲。

课本被摊开到不知道哪一页平铺在桌上，他姿势摆得端正，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两眼无神，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秦暮还在思考裴昱发过来的信息。

这算是……告白吗？

他说谈恋爱请客，裴昱就说他请，是不是意思是让他和裴昱谈恋爱的意思？

但秦暮拿不准。

他现在唯一确信的是，自己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喜欢裴昱。

之前他很天真，以为只是馋裴昱那张是个人都会喜欢的脸，远远不到为了他要闹到众叛亲离的程度。

可是这几天裴昱的态度让他惶恐又期待，让他有时候觉得只要能和裴昱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他把消息看了好几遍，反复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忘形深陷其中，但总也掩盖不住心里的那份窃喜。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

他还记得六岁那年，在父母车祸去世后被裴昱的父亲接到家中，再次见到这个漂亮小哥哥的时候。

那会儿裴昱还不像现在这般爱捉弄他，尽管曾经见过几次面，裴昱也从来没有刁难过他，但他高冷的模样总是让秦暮感到莫名的畏惧。

于是秦暮只能擅用自己的天赋——装乖。

裴昱要吃饭，他就乖乖地把餐具摆正，给他夹菜。

裴昱学习，他坐在裴昱旁边给他递学习资料，帮他倒热水。

偶尔运动一下，他又尽职尽责地捧着毛巾和饮用水站在一旁等候。

甚至裴昱上厕所他都想给他把住，这番兄弟情深让被自己的冷漠独子伤透了心的老父亲差点老泪纵横，从此秦暮在裴昱父亲裴向阳的眼中就是个没有任何心思的善良乖小孩。

裴昱问过他：“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尽管那样子别扭极了，死死捂住自己的裤子拉链不肯让秦暮上手。

当时秦暮小小的，比裴昱矮上大半个头，眨着个可怜兮兮的大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裴昱不肯让他帮忙，缩着手委屈地回答：“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呀。”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行为亦或是哪句真诚的话语打动了裴昱，从此之后裴昱极少对他冷脸，像是认可了这个弟弟。

思绪又流转回眼前。

从裴昱说要追他开始，后面确实也采取了不少行动，又是撩他又是亲他的。

可他想不明白，裴昱到底是真的喜欢他吗？

如果喜欢，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这几个问题深深地困扰了正值20岁青春年华的大好青年，秦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条消息，索性一直拖着。

裴昱那边也没有催他，发完前面的问句之后就没有了后文。

秦暮深受困扰，偏偏前后左右几个人都在趁着小课间休息的几分钟内讨论着什么事，在他耳边聒噪了许久。

“秦暮，你觉得怎么样！”赵康突然凑近，把手机屏幕举到他的面前。

秦暮的视线开始聚焦，锁定在屏幕上硕大的“万圣狂欢夜”几个字。

赏了他们一个包含疑问的眼神，赵康气愤地捶了他胳膊一下。

“我们刚讨论了那么久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赵康一遍翻着白眼，一边把手机内容滑到最顶端递给他，“喏，你自己看。”

秦暮确实没听到他们的话，只能接过手机从头开始看。

一旁的丁玉忍不住开始八卦，悄声问：“你真没交女朋友？”

秦暮白了他一眼，不说话，倒是前排几个女生反应一个比一个大，其中一个甚至不可置信地放大了声音：“女朋友？！！”

音量没控制好，吸引过来一片目光，甚至讲台上还在整理课件的老师也看了过来。

坐她身侧的两个女生尴尬地拉了拉她，向她眨眼示意。

说话的女生叫萧从惜，平时一向大大咧咧的，但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低声道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秦暮：“你……你谈恋爱了？”

秦暮立即否认。

几个女生松了口气，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试探道：“那这个万圣狂欢你去吗？”

她问的正是秦暮手机上的内容，也是他们几个之前讨论了良久的事。

S市有个游乐园，逢年过节都会举办些主题活动，他们打算去的正是这周末开始的万圣夜活动，想大家组团报个npc的名，到时候一起出cos去参加。

秦暮想了想，周五下午没课，他应该也没什么事要做，室友间的聚会他向来没有缺席过，便答应了下来。

几个女生小小地兴奋了一阵，然后又是萧从惜问他：“裴昱呢？能不能把他也叫上？”

听到这个名字，秦暮指尖一顿，抬眼看去。

她的脸上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原因而起的期待。

再看了眼其他几个女生，皆是如此。

还没等他想透，旁边的赵康就阴阳怪气地打趣她们：“感情你们拉秦暮下水的目的是裴昱哥啊？”

萧从惜立刻剜他一眼，把他按住：“去去去，你懂什么！”

虽然说者无心，但秦暮却是听进去了，心里因为其他人对裴昱的在意而泛起酸涩。

他把手机还给赵康，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有事要忙吧。”

萧从惜还想说什么，但铃声响起，课程即将继续，她们只能带着失望转回身去。

后半节课秦暮也没能集中注意力听讲，拿着只笔在手上打转。

桌下抽屉里的手机一直没有锁屏，上面仍旧显示着裴昱的消息。

他看了许久，想了想，然后用手肘撞了一下赵康，瞄了眼老师的位置后低头用气声跟他说：“把刚刚那个万圣节的发给我。”

赵康照做，他又把东西发给裴昱，将之前的消息顶了上去。

【日晷】：[链接]

【日晷】：这个你去吗？赵康他们打算报名去当npc。

发完后，他便凝神等待。

如果裴昱再提起之前的事，他就……他也许就会答应了。

裴昱要是不在意，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当没看到过了。

但一直到课堂快要结束，他都没收到裴昱的回复。

胸膛里那颗提着的心渐渐沉下去，随着下课铃打响，老师通知下课，他心里那点期待也伴随铃声的消散而逝去。

慢吞吞地收拾课本准备换到下堂课的教室，秦暮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他有想过裴昱会不会是因为他无视了消息而生气，但很快又把念头打消。

自从长大后，裴昱就很少对他生气，才导致他如今在裴昱面前变得如此恃宠而骄。

难道是在忙……？

他思忖着，脚步慢悠悠挪出教室。

拿在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定睛一看，正是裴昱。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靠近耳边，听见听筒里传来的裴昱好听又低沉嗓音：“下课了？”

“嗯……”他应道，脚步跟随室友前进，他们仍在讨论万圣节当天的行程。

“我刚刚有些忙，也想着等你下课了再给你回复。”

如他所想，裴昱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带着笑意，听得秦暮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你可以发消息的呀。”

秦暮说完就后悔了，在心里斥责自己的嘴硬。

明明就想和他打电话，怎么这张死要面子的嘴就这么不听话呢！

电话那头的裴昱笑出了声，透过听筒传出来的话语令秦暮不可避免地感到害羞，尤其是他身边还存在着如此多的同学，尽管他们听不见裴昱说的话。

他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秦暮咬了咬嘴唇，想要控制乱跳的心脏。

但心脏早已被裴昱占据，又岂会由他所控，只能在这人潮涌动之中，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语在胸腔里狂舞。

“哦……”秦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那好吧，你还有十二分钟的时间可以听。”

大课间的休息时间比较长，也为了不让学生由于更换教室来不及而迟到。

裴昱笑着回应，然后就没说话了。

隔着手机勉强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但周围太过嘈杂，秦暮有那么一瞬间想躲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然后捧着手机让自己的耳朵里只充斥着有关裴昱的声音。

下一间教室快到了，秦暮着急起来，就问：“你怎么不说话？”

“不是让我听你的声音吗？”

“……好吧。”秦暮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便提起了先前发给他的东西，“那个万圣节活动你去吗？这周五晚上。”

“我不太确定，忙起来的话估计就没时间了。”

秦暮感到失落，但仍不忘安慰他：“好吧，如果你去不了，我就多拍点照片给你看。”

“好。”裴昱说话时笑意十足。

但他没再提起之前手机上发给秦暮的消息，秦暮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绝口不提。

这层暧昧的关系始终未曾挑破。

走进教室里，几人的小团体又缩在了角落，如同之前的课堂的位置一样。

萧从惜还惦记着之前的事，回过头想再问秦暮，结果看见他举着手机，脸上还飘着红霞，向来随心所欲的他此刻居然有些局促的乖巧，说话时一会儿失落一会儿又期待地亮了眼。

不对劲。

萧从惜转回头，心里有些担忧。

这不是谈恋爱才该有的表现吗？

难道刚才丁玉说的是真的？

身后传来秦暮说再见的声音，她再次回头，秦暮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手机，然后才将它放到桌面上。

完了，这一定是谈恋爱了！

她的心拔凉拔凉的，绝望地看了两眼一无所知的姐妹们，感觉自己窥见了一个不得了的小秘密。

谁料她第三次偷偷回头时，被秦暮捕捉到了。

秦暮愣了愣，想起她之前的问题，便告诉她：“裴昱说他可能去不了。”

萧从惜瞬间两眼发光，窥见的那点小秘密的枝丫似乎往好的方向蔓延了。

她激动起来，一时间忘了礼仪：“刚才的电话是裴昱的？”

身旁的小姐妹闻言也转过身，几双明亮的眼睛唰唰地落到秦暮身上。

秦暮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她们怎么这么关注裴昱？

“嗯。”几乎无法察觉地皱了皱眉，秦暮简单回应，不太想多说。

萧从惜也没有接着问下去，反而拉着姐妹回过身开始激动地小声讨论。

秦暮更觉难受，低头时却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点开，是裴昱发过来的消息。

【煎炸鱼】：刚才忘了说，爸妈后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