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归已经跪了一两个时辰了。
雪簌簌的下，快把她覆成了个雪人。
可她依然挺直着腰板，跪的端正，就这样在赤衡宗门前跪着。
寒风刺骨，许如归不禁浑身颤抖着，双手环抱着自己，妄想得到一些温暖。
这点温暖简直杯水车薪。
雪夜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过耳寒风，风声略大，许如归都感觉快吹出幻听了，隐约间混入几丝踏雪之音，仿佛有人将至。
不......就是有人来了。
兔子从狗洞中钻出，宛如雪团子般不停的跳动着，在墙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紧跟着便是一抹红影从墙头翻出，落入雪中。
“哎呀.......”红衣女孩惊呼，随即立马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揉揉摔疼的小腿就又去追兔子。
只是白兔入了雪景，再也难找了。
红衣女孩捏诀，周身瞬间被一阵朦朦白光笼罩，白光中溢着七彩琉璃般的颜色，直勾勾的往旁边的草丛飞去，她速速催动体内真气，一记印结便将丛里那只兔子困住。
兔子惊叫着，凄惨的很。
“真吵啊......”林听意小声嘀咕，挥挥手身边的浮光便尽数散去。
待她将兔子捉入囊中，准备继续翻墙回入宗内时，她的目光被宗门前的一尊“雪人”吸引了去。
“喂，你在这跪着做什么？”林听意朝着许如归的方向走去。
许如归本就身着一袭白衣，发黄枯燥的青丝也被白雪遮了大半，整个人与雪景相融，幸好林听意眼力好，要不然还发现不了这尊“雪人”。
许如归发怔愣神，原以为方才景象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林听意步步靠近，她这才发现不是。
是真的有人来了，还是会使用仙法的弟子。
“你......是赤衡宗的人吗？”许如归抬眸，呆滞疏离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因在寒冬里呆着久，声音暗哑发抖。
“是啊......”
话音刚落，许如归便立马俯下身，猛地磕头，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说：“我给您磕头了，求您带我入赤衡宗。”
这孩子还挺实诚，这头说磕就磕。
林听意似是被吓一跳，看见眼前这人如此大阵势，双腿一软，也差点学许如归一样整个人跪下去。
她年岁也不过十几，从未被人行如此大礼，突然有人朝她磕个大头，定是被吓得不轻。
“你你你，别、别这样，快起快起。”
林听意伸手就要去扶许如归，说话磕磕巴巴的，连跟着颤抖。
许如归不肯动，脸都埋进雪里，早已发作的冻疮更泛着异常的红，又疼又痒。
“你不答应我，我就，我就......我就不起！”
她明明是来求人的，却说成了威胁的态度。
林听意拉不动她，只得一屁股坐进雪里，用手撑脸看着，心中犯着嘀咕：这孩子咋楞倔呢，耍赖功夫也真是没谁。
许如归没再听见声音，以为人已经离去，缓缓抬头，却看见林听意坐在自己面前，忙急忙慌就又把头磕了下去。
林听意：......
林听意见许如归如此固执，轻叹一声，唇间散出一洒薄雾，宛若仙气缕缕。
“霜寒夜深的，你陡然出现在此，谁知你是不是邪教弟子......”想要混进赤衡宗呢？
林听意还未说完，许如归立即打断她，却依然是俯首磕头之势。
“不、不是的，今日赤衡宗开门招生，我被山间云雾扰了方向，因此误了时辰，守门弟子说我若能在外跪着熬过今晚，就破格放我进来，否则又要等上三年......”
说着，许如归声音渐小，声若蚊呐，“可我实在是熬不过今晚寒冬，也等不起这五年了。”
林听意听许如归微微到来，稚嫩的小脸蛋上满是诧异，她问：“见你如此年轻，为何会等不起这三年？”
她打量着许如归，莫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有一大把的青春年华，怎会等不起三年之久？
还有，到底是哪个损人不利己的弟子说“熬过今晚就破格收入”这种话的啊？
赤衡宗门规森严，到了时间就不会再招弟子。
看来眼前这人入宗没戏咯。
林听意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思忖着怎么说才能劝走眼前人。
冰天雪地的，她又穿着单薄，若是在这熬一晚，定是会出人命的。
林听意迅速瞟一眼许如归，发现她正在怀里找什么。
许如归直起身，随便将脸边遮眼的碎发拂开，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玉来，冻得绯红的手颤颤巍巍的递给林听意。
“两年前我被魔物追杀，幸得云游仙人所救，她交予此玉让我来赤衡宗拜师求学，又因即将错过修炼的最佳时机，所以只能在今年成功。”
那玉有手掌般大小，表面剔透光滑，刻有神龙祥云之样。
林听意十分好奇，她刚接过这块玉，这玉周围就泛起青色浮光。
果然是云游师叔的青龙神玉。
“既然你有他人引荐，为何不向那弟子禀告？若把玉交给他们，他们会懂的。”林听意双手捧玉，归还于许如归，不解的问。
“我给她们看过，她们却嘲笑着，说这玉根本不可能是云游仙人的......不由分说的就将我赶出来了。”许如归紧紧衣裳，让布料更全面的接触自己，汲取一些温暖。
林听意了然，内心几番挣扎。
可是她误了时辰诶，领进去就是触犯门规，这样会不会被师父责骂啊？
要是师父知道我违反门规，一定又要将我送入望规阁里受罚的呜呜。
算了算了，反正半夜私自离开宗门就已经触犯门规，也不差这一个。
那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咯。
林听意扬起小脸，满是自信的说：“我知道啦，我这就带你进去。”
“真、真的吗？”
霎时间，许如归昏暗的眸子里迸溅出光芒，好似年夜里绽放的烟花，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听意。
林听意唇瓣浅勾，脸上笑得明艳动人光彩大方，似灿灿阳光划破漫漫雪夜，带着刻苦铭心的温暖。
她甚至拍拍胸脯，像是揽下大活的英雄，语气坚定诚恳。
“当然啦，我林听意说话向来都是算数的。”
这一抹笑让许如归铭记于心，饶是多年后每每提起她，都会想到今晚林听意柔软的脸庞，眉宇间的笑意，和那宛若掺入星辰百万的眼睛。
“对啦，我叫林听意，听话的听，意思的意，你叫什么名字？”
“许如归。”许如归抬手，泛红的指尖在雪地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在雪夜里跪的久了，许如归站起来都颤颤巍巍的，好不容易站直了些，可双腿发酸发软，又险些跪下去，幸好有林听意在旁扶着。
许如归如今是十六岁的年纪，本就比同龄人略高些，比林听意这个小孩高好几个头不止，林听意能扶住也是不容易。
林听意拍去散落在许如归身上的雪花，渐渐看清许如归身上衣服的款式。
原以为许如归只是穿着普通素白长袍，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用来披麻戴孝的丧服，而且破破烂烂的，还不合身，手腕脚踝处留着一大截布料......
四肢处留下了大片布料，分别被许如归用细布束着，尽管如此也没能防住冻疮。
许如归两手自然下垂，却隔着衣料在面前轻轻摩挲着，想来是冻疮痒得很，想抓又怕抓破。
林听意：......她都经历些什么啊？.......
待许如归站稳后，林听意从腰间摸出个锦囊，从中发翻来覆去的找着，拿出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豆子，捏诀施法，那豆子便幻化成个紫色暖炉。
林听意立马将暖炉塞给正在缓神的许如归。
“喏，这是我师父专门给我做的法宝，特别特别好......”林听意年纪尚小，想不出那些夸赞暖炉功效的词汇，话停顿一半，思考许久才十分艰难的说，“......给你暖暖。”
许如归看着林听意苦思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看看手里的紫色的炉子......确实挺暖的，暖流缓缓从手心穿过，流向四肢，不一会儿冻僵的身体就恢复知觉。
竟有双颊和手上的冻疮都快好了的错觉。
“可以动了吧？那我们走吧。”林听意歪头叉腰，向着赤衡宗大门走去。
林听意如同变戏法般拿出一枚令牌，在宗门前随手挥挥，萦绕赤衡宗无形的结界打开，只见林听意穿过结界，然后打开大门。
许如归有些发愣，她以为要像林听意出来时那样，要翻墙进去。
如果能走大门的话她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可能是因为翻墙好抓兔子吧。
“想什么呢？快跟我来。”
许如归跟着林听意进入赤衡宗。
此时已是深夜，宗内无人，安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两人如同做贼般悄然进入。
林听意一边环顾四周动静，一边来到檀木柱前，纤纤玉指飞快的檀木上点着，登时，那柱旁有个机关被打开，里面躺着个木制作品，看起来像一对翅膀。
林听意将这东西拿出，嘴里念叨着咒语，翅膀肉眼可见的变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个庞然大物。
林听意在旁嘿嘿笑着，向许如归介绍这个巨物，“这是追风翼，是个交通用具。”
语毕，林听意自己小心翼翼爬上去，然后招呼着许如归上来。
许如归感叹着仙术厉害，又进而对林听意产生敬畏之情。
两人坐稳后，林听意两指并拢，在空中画下繁文冗杂的符咒，追风翼就开始起飞，向远处的山峰飞去。
这追风翼速度极快，耳边乍起风声，许如归感觉有些难受，不禁闭起眼睛捂住耳朵，也不够平稳，导致两人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的。
甚至落地都是直接被弹出去，飞到草丛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