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倒是引起另外四人的可疑,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各自默默喝茶。
缪无言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名字甚好。”
接着他把第二杯茶给邢孟兰。
缪无言没有过多停留,简单叙述江城的情况后,就因公事匆匆离开,并留下他所记录妖魔的手册。
“你为何用假名去欺骗那统领?”
邢孟兰眼看着缪无言离开,挺拔的身子软下来,向后靠着,结结实实的触碰到椅背上,撞出丝丝响声。
许如归正拿起茶杯,欲要喝下,听到邢孟兰这么问,双眼发散看着手中的茶杯,轻轻转动,不禁回想起往事。
她看着茶水中的倒影,慢声说:“出门在外,用化名更为保守。”
确实,用化名会更加保守。
毕竟七八年前的许如归,是轰动全江城的才女
她的名字在江城,几乎是家喻户晓。
......
游历五人组从缪无言留下的手册中得知,在江城有许多种魔兽。
除了被许如归确定的古今狼,还有一种形状似龙的妖兽,背上有一对鸟翼,在空中常飞不落,每每出现,都伴有浓雾阵阵,经推测后得知是验穴龙。
在手册的末尾,还有一个虎状的兽类,因没有标注其特性,无法推测是什么妖魔。
魔兽大多在戊时候出没,像是巡查般在大街小巷逗留。
“看来只能等缪统领来时再多问问了。”尹睿渊推开窗,指着天说:“此地真是怪异,我们来时可不是这样的。”
许如归循声望去,便见江城密布的乌云渐渐消散,掺着几缕阳光。
好像他们的到来,让被阴影笼罩的江城多了几分希冀。
左芜倚着墙,冷笑道:“果然怪地生怪人。”
说罢,她瞥一眼许如归,似是意有所指。
许如归察觉到她的视线,毫不在意着,只是捧一杯茶,轻轻吹着热气,再将暖茶喝下。
茶香四溢,香味充斥着口腔,苦涩后尽是回甘。
很久没喝到过家乡的茶了。
“知道有哪些魔兽就好办了,可对症下药。”沈行端坐着,桌边放着他的配剑,他面色冰清冷肃,好似凛冬。
他像是想起什么般,拿出任务册翻看,低声喃喃道:“魔兽鲜少在白日里出现,一旦出现必会伤人......每隔几月,夜里便会消失一个姑娘......白日黑夜,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听沈行这么说,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对了许如归,你不是江城人么?为何对江城的近况丝毫不知?”尹睿渊蓦地问起。
许如归眨眼,睫羽轻颤,看着尹睿渊疑惑的神情,将从前的经历全部道出。
至此,左芜便也知许如归从前不愿提起的原因。
所有人又陷入沉默。
许如归不多语,起身将行李安置好,转身又见众人不语,只能率先打破沉默。
“百闻不如一见,既然还有一种魔兽未能确定,不如我们分头各自调查。”
也不知是在思考魔兽相关,还是在为许家之事伤感,众人都像是敷衍般点头同意,商讨后又各自行动。
离开江城已有八年之久,这些年来许如归的容颜也发生许多变化,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从前的模样,为了不被他人察觉,许如归还特地带了幅月白色的面纱,将下半张脸遮住。
若不近看,极难看清容貌。
来到客栈一楼,几个店小二正聚在一团唠嗑呢。
“别看那穆神医古怪,他可真是厉害。”
“那可不厉害,老板娘脸上那么大的胎记都没了。”
“对啊对啊,先前那被毁了容的外地小姑娘,也被治好了。”
“听说,那穆神医还有美颜保容的医药,听说用了还能永葆青春呢。”
穆神医?
许如归心中疑惑,先前在江城,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劳驾。”许如归来到那群店小二旁边,问道:“请问你们所说的穆神医所住何处?”
那些店小二讨论的激烈,丝毫不觉有人靠近,直至许如归出声,都被吓了一跳。
“在城东的灵药铺边。”
有个小姑娘反应过来,立马回答许如归,她看着许如归脸上戴着的面纱,想着她应该也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
“多谢。”许如归拱手,就离开客栈。
刚踏出客栈门口,就听某个店小二嘟囔着。
“这位姑娘和那许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这声音极小,可对于耳识清明的修行者来说,很是容易听到。
许小姐?
许如归没有过多思考,她快步走着,没有向着自己该去的城东方向,而是来到城中心的一家门店。
城内突然有了些许阳光。
金灿灿的光线突破密云,斜斜落在地上,像是勾勒出余晖幻境。
一个老婆婆坐在店门口,戴着老花镜,手里正在编织着东西。
许如归抬头,店面上的匾额刻着“容衣阁”三字,不禁鼻尖一酸。
这是她兄长所提的字,这么多年,竟也没换。
“阿婆,这里的衣裳怎么卖?”
邢孟兰不知从哪冒出,走到老婆婆婆面前问道。
那老婆婆许是专心于织衣,又许是年龄大了听不清,总之没理邢孟兰。
邢孟兰欲要开口再问,却被许如归拉走。
“你不该去城西吗?为何来这?”许如归蹙眉,低声问。
“好不容易出宗,自然是要给自己添几件漂亮衣裳了。”邢孟兰挑眉,勾唇一笑,明艳生辉,她抽回手,反问道:“你呢?又为什么来这?你不应该去城东吗?”
许如归抿唇不语。
她来这,是为了来找乔阿婆。
乔阿婆为人亲和,最爱与人八卦,基本是吃瓜第一线,几乎全城的八卦都可在她那得知,曾被人戏称为江城八卦头子。
她是想来乔阿婆这打听一下江城近况,还有......
见许如归不说话,邢孟兰才不管许如归如何,就又去问老婆婆。
这次乔阿婆终于听见了。
乔阿婆是江城远近闻名的手艺人,一双巧手能刺绣,能织衣,独创许多针织绣法,令人敬佩,制出的衣裳花样也多,无论男女老少都赞不绝口。
可她是个苦命的女人,至少从外人来看是这样的。
幼时父母死于旱灾,婚后丈夫死于瘟疫,独自开着容衣阁,将一对儿女拉扯大,儿子在十岁那年溺水而亡,女儿因难产而死,入赘的女婿卷走家中所有钱财,只给她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外孙女乔潇。
乔阿婆如今已是花甲之年,银丝藏不进墨发,根根向外显露着她的年龄,她扶着镜框,眯着眼,仔细去看邢孟兰,最终还是转头向后大声喊道:“潇潇!快出来接客!”
见此景,许如归内心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还记得乔阿婆没有那么多白发的,也记得她没有戴老花镜的。
“来啦!”乔潇一面掀开帘子,一面将沾着水的手往衣服上擦擦,她面上含笑,说:“小姐,这里有许多上好的面料,不知小姐喜欢哪样的?”
乔潇一出现,许如归便移不开眼了。
乔潇是她幼年好友之一,比她小五岁,自幼相识,从记事起,乔潇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就像个跟屁虫一样。
她长得可爱讨人喜,还总是喜欢叫许如归姐姐,这让幼年许如归特有成就感,因此最爱与乔潇玩,也和乔阿婆很是亲近。
“许多上好的面料?”邢孟兰挑眉,踏进店门,绕着木桌来回走,指尖划过木桌上的布料,漫不经心道:“江城此地偏僻,面料再好恐怕都比不上京城的吧?”
乔潇笑容僵住,雪白肌肤也飞上一抹红,她看起来很是不知所措。
她还是和多年一样,遇到找茬的人就会脸红难言。
“行了,别无理取闹。”许如归又把邢孟兰拉开,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明日你再来买衣裳。”
“哦~”邢孟兰看着许如归那琥珀琉璃瞳,又看一眼乔潇,意有所指道:“原来是要和小青梅叙旧啊?怎么?嫌我碍事?”
许如归见她这不依不饶,出于无奈,一把把她推出店门。
邢孟兰无声翻个白眼,索性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等着许如归。
“别在意,她说话向来惹人讨厌。”许如归面朝乔潇,压抑住心中的酸楚。
当年,她无家可归后,有过投奔乔家,只是......
只是她们也是普通人家,怎能与魔兽抵抗。
想来在江城人眼里,许家已经被灭满门了吧。
“没事没事。”乔潇回过神,摆摆手道,她的目光紧紧锁着许如归,有些谨慎的问:“小姐......你们是外地人吗?”
她总觉得眼前这人很是熟悉。
可又说不上是哪熟悉。
是那双眼睛吗?
许如归面纱下的嘴角咧出苦笑,若是能用真面目见乔潇该多好......
看着乔潇疑惑的模样,她突然想起离开客栈时,那几个姑娘的聊天内容,又借着脸上的面纱,她脑子飞快旋转着。
许如归颔首回答:“不错,我们是翼城人,听闻江城有个穆神医,特地来此求医。”
“莫不是城东的那位?”乔潇疑惑道:“专治容颜的那位医师?”
她停顿一下,目光移到许如归的面纱上,小心翼翼问:“小姐,你的脸......”
许如归的手随着她的视线,也抚上面纱,故作勉强笑道:“几月前家中发生大火......”
乔潇即刻就懂,她出口制止,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提起小姐您的伤心事。”
突然,外面的乔阿婆大声说着,像是在回答某人的问题。
“我们江城只有一家卖茶的姓许。”
“什么?什么许如归?是许如辉吧,那许家大公子,他还有个妹妹,叫许瑜。”
“是光辉的辉,不是归来的归。”
“你这丫头,能有我清楚?你又不是江城的。”
许如归心中一紧,乔阿婆怎会提起她家之事?
想来只能是邢孟兰那个人乱问的,许如归扶额,心想当时就应该把邢孟兰赶走。
她大步流星的走出店门,看着邢孟兰蹲在乔阿婆旁边,
许如归想要过去把邢孟兰拽走,却听乔阿婆不紧不慢的说。
“那许家小女得了怪病,怎么都长不大了。”
“......什么?”许如归愣住,停在乔阿婆面前。
风吹起她脚边裙摆。
暮色盈盈,天空是夹着紫的灰,露出稀疏星点,覆着浅层薄云。
“阿婆,此事当真?”邢孟兰撑着脸,看起来倒有些天真纯粹。
“当真当真。”乔阿婆将.双.腿.间的小篮子放到地上,又说:“前几日那许家小女还到我这做衣服了呢。”
空中泛着冷气,不觉的升起薄雾,有点看不清来时路。
许如归没由的打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顺着四肢缓缓漫布全身,仿佛要把她冰冻住。
明明站在暖日下,全身却都倒流着冷血。
许家小女......不就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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