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知?
许如归眸子一沉,内心揣摩着,摸着面纱,警惕中夹着疑惑问道:“为何说我是许瑜?”
“名字。”凌清云收起武器,“你外祖家姓谢,又是茶商,很难不从名字上得知。”
许如归嘴角抽了抽,似是甘拜下风般摘下面纱,说:“当真是瞒不住你。”
她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些冤死的鬼魂前隐瞒什么。
凌清云敏锐的捕捉到许如归的微表情,轻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如同往年一样厌恶我。”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凌清云自幼习武,又是城主之女,博学多才,可谓是智勇双全,可她自命清高,不爱与普通百姓相处。
许如归也不爱与这种人相处,因着家中经商关系,少不了要与她见几次面,表面关系良好,实则互相瞧不起。
可现在......已经变成鬼的凌清云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温婉柔和。
邢孟兰双手抱胸,看看凌清云又看看许如归,结合方才陶瑶瑶说的事,提问道:“所以说城主大人,你知道许宅那位千金是假的?”
“自然。”凌清云的声色如同午后暖阳,带着一丝醇厚与磁性,是沉稳的女中音。
她继续着,将江城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出。
许家灭门后的两三年里,江城并没有受到妖魔攻击,直到事发后的第三年,才发生了这些事。
先是有姑娘失踪,接着就是有魔兽侵扰。
凌清云是第一个失踪的姑娘,经历与陶瑶瑶大差不差。
那是中元节深夜,凌清云刚从盂兰盆会上脱身,欲要返回家中,路上登时浮起大雾,随后就晕厥过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口里塞着布团,手脚还被捆着,面前站着许公子和许瑜儿。
她鲜少来这,但还是一眼认出自己身在许家。
许公子见她醒后,便拿着刀,开始活剥她的皮肤。
凌清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双手是如何在她身上游离,那寒冷锋利的刀片是如何划破她的身子,喷溅出的血液和露出的森森白骨,饶是变成鬼,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虽是习武之人,但难以承受剥皮之痛,在剥皮的过程中就因疼痛死去,待到她又有意识后,就已经化身为鬼魂了。
也是化为鬼魂后,她才知道许公子和许瑜儿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我早就知那许瑜儿不是人,她身上总有股妖气。”
提到许瑜儿,凌清云眉头一皱,又说:“我曾说与瑶瑶听,可她偏不信。”
许如归沉默着。
“你怎么知道那人身上有妖气?”邢孟兰倒是有些好奇。
凌清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愣了愣,说:“曾接受过些仙家指导,此艺不精,勉强能分辨些妖气罢了。”
邢孟兰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凌清云继续说。
“起初,许公子半年才剥一次皮,现已频繁到每隔三个月了。”
凌清云垂落的手不禁紧握成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失踪的姑娘都死在了许公子的手下,白日里我无法现身,黑夜里出现却又惊扰着百姓,还差点被道长打个魂飞魄散,只能眼睁睁看着......”
许如归蹙眉听完,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带着些许同情与愤怒。
同情的是那些惨死的姑娘,愤怒的是有人竟敢冒充她兄长犯下如此滔天之罪。
月色清浅,被道路两旁的枝叶遮住大半,斑驳树影随风轻舞,发出潇潇声动。
现在寂静的很,只能听见虫鸣。
也能听见一缓一重的呼吸声。
“我兄长应该是妖魔假扮......”
许如归深呼吸,抿唇,想要理智的,继续分析现下的情况。
“不,许公子应该不是......”凌清云皱眉打断她,“我也算是从许宅出生入死几回的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绝对不是由妖魔假扮的。”
许如归默了默,突然她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果然如从前一样,喜欢意气用事。”凌清云向后退一步,对上许如归阴鸷的目光,毫无畏惧的神色:“许瑜,我没必要骗你。”
许如归嘴角边的冷笑渐渐压下去。
“我和众多怨鬼一样,希望能将残忍杀害我们的人绳之以法......或者说,讨回公道,免得出现更多受害者。”
邢孟兰不语,静看她们对峙。
许如归觉得头要痛死了。
虽然嘴上说着,可她居然觉得凌清云说的有理。
可为什么......兄长会变成这样?
风休住,婆娑声停。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呵,我懂了。”
在旁沉默不语的邢孟兰终于开口,她环手抱胸走到许如归面前,蛾眉一挑,周身似是萦绕着不可一世的气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没准你哥当年压根就没死,他侥幸从魔兽爪下逃出,遇到伪装成你的妖,他是凡人无法辨认,就和这妖一起回到你家,你哥被妖洗脑,才会让你哥去杀人剥皮。”
凌清云听她这么说,有些赞同的点头,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唯有许如归还在继续沉默。
她感觉头上一根筋在狠狠的抽着,抽的她头疼。
今天的信息量真够大的。
最后,许如归重重的叹口气,勉强笑道:“或许吧,待彻底调查清楚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许如归欠身,向凌清云表明歉意。
凌清云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摇摇头。
就这样,许如归与邢孟兰同凌清云告别,回到了客栈,却发现其余三人已然睡下,只能先洗漱睡下。
翌日。
许如归刚收拾完零碎的东西,刚踏入包厢内,便见沈行面露难色的喝茶,紧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着白,而左芜则是冷着脸,眉眼间还是能看出几分愤愤不平。
尹睿渊则是看到救星般,飞快扑过来,差点就给许如归跪下。
“许如归!救命啊!这两人吵架了!!”
许如归被惊了下,随后她敛着眸轻轻转动,细细观察这两人神色。
“发生何事了?”许如归问。
尹睿渊便把昨晚以及方才发生的事全部说出来。
原来是他们三人调查完整理情报时,起了争执,直到今日早上都还在激烈的争吵。
他们都调查到许宅的事,并都知道许千金还活着的事。
“沈大哥认为你呢......昨日有意隐瞒,假扮千金身份,阿芜觉得他说的太过绝对,然后......然后就、就这么着了......”尹睿渊越说声音越小。
沈行突然叫了尹睿渊的名字,投来警告的眼神。
尹睿渊瞬间噤声。
开着的窗吹来一阵风,惹得许如归手中剑的穗子上翻着,轻轻触动手背。
有些痒,她索性将剑放到桌上。
许如归有些想不通,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坐到沈行面前,支着头,问:“你觉得我......有意隐瞒?隐瞒什么?”
沈行不语,似是默认。
可他不敢直视许如归,清澈凛冽的瞳眸只盯着茶水,蓦地发现这茶水的颜色与许如归的眼睛有几分相似,他又匆匆放下。
见沈行不说话,许如归侧头,视线移到桌上鲜红的剑穗。
剑穗是刚拜师的时候,林听意亲手为她系上去的,尽管后来许如归有意疏离,她也懒得解下......
许如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轻笑道:“我为何要隐瞒?对我可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觉得我愚笨,会撒下这样的谎?”
说着,许如归起身挪了个位置,离沈行远了些。
她继续说:“若是不信,今日便可去许宅一探究竟。”
许如归听到邢孟兰笑了一声,她这才发现邢孟兰正攀着窗子,欣赏着日出美景,置身事外。
她歪个身子去问沈行身后的邢孟兰,“你没告诉他昨天的事情?”
邢孟兰瞥到许如归的动作,假装听不见。
许如归:......
沈行抿唇,抬头对上那波澜不惊的茶瞳,硬着头皮找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有什么意思。”许如归双腿叠放,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敲敲桌子说:“若不是以后还需合作,我都懒得理你。”
沈行满脸黑线。
他本是随口一说,结果左芜不依不饶的,便这么起了争执。
原以为左芜与许如归关系不好,才敢背后随意猜测,没想到竟会这样。
许如归不再管他,招呼着其余人等互换情报。
尹睿渊在城北调查,得知三月前有个外地女子来此求医,在江城城内消失,其家人多次寻找,无果,以为被妖魔所害,最后发现其人死于江城城北外。
“甚是怪异,从前消失的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何她不同?还是曝尸荒野。”许如归拧着眉,觉得奇怪。
尹睿渊伸个懒腰活动筋骨,随口回答:“没准是妖魔懈怠呢。”
许如归按下不表,又等着其他人的情报。
可沈行和左芜......这两人不约而同调查许宅......
“不是,你们怎么都喜欢调查我?”许如归看一眼旁边的邢孟兰,无语的笑出声。
左芜无声冷笑,撇着小嘴,一脸轻蔑不屑。
“我只是觉得你可疑。”沈行木着脸,不紧不慢的呷口茶,“因此好奇去查。”
许如归:......
“好吧。”她揉捏眉心。
接着,许如归就把昨晚的事道出。
众人神色各异。
“奇怪,我们可不曾见过验穴龙,也没见过大雾......”沈行疑惑道。
“我也没见过。”尹睿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来回转动看着他人,又说:“我比较支持邢孟兰的说法,没准你哥哥真的被妖类控制。”
许如归看着手中的茶杯,褐绿色的茶会清澈透亮,倒影着她的模样。
愁容满面。
情绪难以言说。
许如归看着邢孟兰无所事事的把玩茶杯,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话忘记说了。
看到邢孟兰才会想起一点点,但又完全记不起。
于是她一直看着邢孟兰,妄想能记起遗忘的事。
邢孟兰终于注意到许如归的目光,她放下茶杯,唇角略微勾起,从容不迫道:“怎么?对我的结论很有意见?”
她停顿一下,侧过身子向前倾着,几乎快要凑到许如归面前。
邢孟兰轻声说道:“还是说,你喜欢我?觉得我好看?”
许如归:......
她向后仰着,眼睛微眯,嘴角抽搐着冷笑,说:“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不得不说,邢孟兰的确是好看的。
邢孟兰肤若凝雪,透着薄薄的胭脂色,细长的凤眼弯若月牙,含着盈盈笑意,只需轻轻一挑眉,皮肤就会牵动着眼尾处的泪痣,让她看上去媚态横生。
她平日里并非这样,只是这次她有心挑逗许如归,才把这一面展示出来。
“不能随意定论。”沈行顺着尹睿渊的话说下去。
他端坐着,腰杆挺得直,寒面含霜,仿佛在场有谁欠了他八百万银钱,冷声道:“既然确定那个许瑜是妖魔所扮,就直接去许宅调查来得痛快。”
接着,他们开始商讨对策。
许如归还在想自己遗忘了什么,就连把查找黄歧魂魄碎片的事都想过了,也没记起。
直到讨论途中有个店小二来送茶水,许如归眼尖,认出这是昨日聊八卦的姑娘,脑里顿时闪过一些话。
——别看那穆神医古怪,他可真是厉害。
——听说,那穆神医还有美颜保容的医药,听说用了还能永葆青春呢。
许如归扶额,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怪不得总感觉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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