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家三口是坐牛车去的镇上，顾青山在顾小满怀里坐着，顾川怀里则是一个背篓。
这次去镇上，得买一包糖，一条肉，再包几个点心一并送去李书生家。
昨天同他说好了，顾青山每天天亮以后到李童生那里，跟着学一会儿，每天学几个字就好，不耽误他自己温书与做文章。
李童生原本说准备笔墨纸砚就好，不是正经上学，用不着交什么束脩。
只是毕竟得麻烦人家，不买东西，他们自己就说不过去。
其他东西都买完，三人才进了书局，伙计很是热情，但是书价还是让顾青山咋舌。
薄薄一本千字文，还是手抄本都要300多文，他爹顾川上了几天工才赚几百文！
最终还是买了一本手抄的千字文，一套品质偏下的入门级笔墨纸砚，就这样也花了好多钱。
原本顾青山连书都不打算买，结果却发现这里的文字和他认知里的相近却不完全一样，只好买一本回家，打算当做字典用。
前世他是练着书法的，虽说不是特别出彩，但也看的过去，如今又要从头练，不过顾青山还是蛮有动力的。
刚问了伙计，若是字写得好，可以给书局抄书，毕竟真能买的起书坊刻本的人还是少数，好多寒门学子都是买的手抄本，到时候，不光能免费看书还有抄书费拿。
书局赚了他的钱，他还得从书局赚回来！
一家人正准备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小少爷，慢些！”
没等他们作出反应，就有一个小男孩撞在了顾青山身上。
“哎呦我……”下巴被痛击的顾青山差点飙泪，缓过来才看见是个小男孩撞的，此刻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地站在那里抬眼偷瞥他。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家小少爷莽撞了。”方圆脸的妇人蹲下身子，拿出手帕擦去顾青山嘴唇上渗出来的血珠，又拿出一角碎银递给牵着他的顾小满，“这钱给孩子看看伤口，买点儿甜嘴儿。”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小满夫夫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已经道歉还赔了银子，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青山因祸得福，得了将近一钱银子做私房钱，回到家以后，他龇牙咧嘴的把银子放进自己的小箱子，然后美滋滋地躺进被窝。
闭眼入睡之际，下午撞他的小男孩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另一幅面孔缓缓浮现，都是抬着眼皮看他，眼角那颗红痣渐渐重叠在一起。
顾青山“唰”地一声睁开眼，“靠，是他！”
由于临睡前想起了害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顾青山气的半天睡不着，得了银子的好心情淡然无存。
过了一晚，昨天磕破的嘴唇又红又肿，连眼皮也肿了起来，双眼皮都肿没了。
第二天一早，来叫他吃早饭的顾小满被吓了一跳。
“哟，这是怎么了？”顾小满给他绞了毛巾，让他自己擦脸。
“就是没睡好，小爹～”
“成，那赶紧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去李童生家。”
吃过早饭，顾小满将昨天买的那些东西放到篮子里，牵着顾青山往李童生家走去。
李童生家在村子北边，再往北路过几户人家就是村子里的耕地了。
他们到的时候，李童生家里应该也是吃完饭不久，他娘在廊下洗碗，李童生本人在码柴火。
“来了？”他们还没出声，李童生已经看到了他们，将最后一点木柴理好，洗了手以后带着顾青山走进他的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就是一张炕，炕尾有两个木箱子，再过来就是靠着窗放的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笔墨纸砚，靠着桌脚摆放的是个木头书箧。
“买了千字文？”李童生出声问道。
“是的先生，还买了笔墨纸砚。”
李童生笑了一下，“不用叫先生，我学艺不精，能带你识字，其他学问却是教不了的。”
说完又沉吟了一瞬，“顾大哥年长我几岁，你叫我李叔就好。”
“好的，李叔。”顾青山从善如流，虽然李童生还年轻，但确实是他爹那一辈的。
两个人没有墨迹，很快，薄薄的千字文被翻开放到桌上。
李童生伸手指着上面的大字，挨个念出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啊？”看李童生向他示意，顾青山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童生却误解了，轻声给他解释，“念书要用官话，和我们平常发音不一样，我念慢些，先认这两个，天、地。”
反应过来的顾青山连忙跟着念出来。
“头顶着天，脚踩着地。”李童生说着，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又抬脚在原地踏了几下。
又照着样子教他念了后面六个字，等确定顾青山将八个字读音记住后，便让他拿出昨日买的笔墨纸砚来。
“今日先认得这几个，不过天地这两个字要学会怎么写，我教你磨墨。”
昨日买的笔墨质量不高，磨好以后还能看见墨汁里的杂质。
但是顾青山也没有办法，品质稍好一点，不管是四宝里的哪一样，价格都翻倍的涨。
如今囊中羞涩，只能将就一下，等他练出来了，再买好的。
一笔下去，墨汁就迅速在纸上洇出细小的纹路。
自他穿越以来就没碰过笔，这根毛笔还轻飘飘的毫无手感，两个字写的惨不忍睹。
李童生却很是惊讶，毕竟在他眼里，顾青山是从未念过书的小孩，能按照笔顺把这两个字完完整整写出来，就十分了不得了。
“原本想着一天会两个就行，若是这两个字记住了，就再往后学学。”
说完李童生又慢慢将玄黄两字写在旁边的纸上。
从李童生家出来，才过去半个时辰多一点，但是学习目标已经超额完成。
所有人皆大欢喜。
李童生尤为高兴，上次院试失败，他打算明年下场再考，平日里一点时间不敢浪费。
他娘转达了顾小满的意思后，他原本打算拒绝，毕竟农家子启蒙艰难，若是耽搁了自己的学业，得不偿失。
但父母年事已高，地里的活儿也不轻松，是顾大哥夫夫俩在农忙时节时不时搭把手，他才能安心读书。
他记着这份恩情，才咬咬牙应了，大不了早起些、晚睡些，能把功课追回来就好。
但是他没想到顾青山的学习速度能这么快！
不到一个时辰就认了八个，学写了四个，他启蒙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八个字，光认就认了快三天。
教学比设想里轻松太多，一下子松了口气。
当然最高兴的是顾川夫夫，尤其是顾小满，
在他知道自家大儿子不到一个时辰就认识了八个字后，高兴得不行，越发觉得自家儿子会有出息。
“小宝，你爹给你打了套桌椅，以后就在那里念书。”顾小满给他指屋子里头新添的家具。
“谢谢爹。”
“谢什么，快去试试。”顾川笑了两声，拍拍他的后背。
等顾青山提着顾小满给他缝的书包进屋后，夫夫俩收拾了工具去了地里，有点零碎的活儿等着收尾。
顾青山进屋以后没干别的，先把这本千字文翻了一遍，原本打算昨天看的，结果没顾上。
里面的字都很熟悉，但是有好多和他印象里的繁体字不一样。
这就很难受了，以后遇到生字，他大部分能猜出来，但是和他从小到学大的不一样，写的时候就容易错了。
这些字还得忘掉以前学的重新记。
把书合上，顾青山也没有立刻练字，而是琢磨起怎么训练的事。
毕竟等他还想着以后靠给书店抄书挣钱，那字就不能太不成样子。
这具身体年纪小，好多地方还没发育完善，有时候控制不了，别说写字这样的精细活儿。
幸好他还记得怎么运笔这些，只需要锻炼指腕肩肘就行。
他正在院子里举砖头的时候，顾川两人就说着话回来了。
顾青山听不清，隐约听见他们说到了“庄子”“大户人家”几个词。
就大概有点印象了，河西村整体地势北高南低，在北边确实有座大院子，里面的人偶尔会来村里的集市买东西。
“小宝你这是干什么呢？”顾小满一下子注意到他的奇怪姿势，一边往廊下挂篮子一边问。
正在做平举板砖的顾青山稍微囧了一下，“做点训练，对写字有用。”
“那你好好练，想吃啥？”顾小满没再多问，虽然他家儿子小小一只，但总给他一种感觉：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小爹做的都爱吃。”
“哈，你小子……”一直没说话的顾川听顾青山这么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和小满都不太会说话，也不知这小子是和谁学的嘴巴这么甜。
临近中午时分，顾青山被打发去村里做豆腐的刘家买豆腐。
等他端着碗到了刘家的时候，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妇人正转身要走。
那妇人穿着件秋香色的裙子，一见着他杏仁眼先弯起来，“小郎君，原来也在河西村住着。”
又问了两句他嘴上的伤口，才用手帕捂着嘴角走了。
顾青山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也没多想，买完豆腐就赶紧回家了。
曹妈妈挎着篮子往庄子走，到门口正好碰见他家小少爷。
年画娃娃似的小男孩正叉着腿骑在大黄狗身上，手里还攥着两只狗耳朵，黄狗趴在地上，臊眉耷眼的。
她又捂嘴笑了一下，“小少爷，你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小男孩先叫了一声“曹妈妈”才问，“谁呀？”
“昨天遇见的那个、你说好看的那个小郎君。”
“咦？”听完这句，他小短腿一支站起来，狗耳朵也不揪了，“是谁家的哥哥呀？”
曹妈妈一边说一边牵着他往里走，“就住在下边的河西村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