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飞檐在漫天风雪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朱红宫门在萧凛面前沉重地打开,又在他身后迅速合拢,将风雪与外界隔绝,只留下宫内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浓郁的药石气味。
太监宫女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这位煞神。萧凛步履生风,玄色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他面容冷峻,扫视着这座他早已安插下无数耳目的皇城。
“王爷!”一名身着御林军统领服饰的心腹迎上前,低声快速禀报,“陛下在养心殿,太医署所有当值太医都在,但……情况不妙。太后和淑妃娘娘已被‘请’回各自寝宫,由我们的人‘护卫’。”
萧凛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任何人不得靠近养心殿半步,违令者,斩。”
“是!”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暮气。龙榻上,年近六旬的皇帝面色蜡黄,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一群太医跪在下方,额上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
萧凛走到榻前,目光在皇帝脸上停留片刻,看不出喜怒。他转身,看向为首的太医令:“陛下是何症候?”
太医令战战兢兢地叩头:“回、回王爷,陛下……陛下是急火攻心,引发旧疾,臣等……臣等已尽力施针用药。”
“尽力?”萧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太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陛下有何不测,太医院……”
未言明的一句话,却带着血淋淋的杀意。太医令几乎瘫软在地。
萧凛不再看他们,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宫灯映照得纷飞的雪花。沉舟说得对,时机到了。皇帝膝下无嫡子,几位成年皇子背后各有势力,一旦皇帝驾崩,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而他,需要在这场风暴中,将最大的利益攥在手中,扫清一切潜在的障碍。
他想起了谢沉舟苍白却平静的脸,想起他清冷的声音说着“时机到了”。心中那点因逼宫而产生的细微波澜,瞬间平复。为了他们更大的利益,这些算得了什么。
“传令,”萧凛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不容置疑,“封锁所有宫门,许进不许出。召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即刻入宫议事。”
“是!”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冰冷的宫墙之内,权力的齿轮开始以一种超越以往的速度疯狂转动起来。萧凛带来的亲兵接管了各处要害,宫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暖阁内,谢沉舟并未如外表那般全然平静。
书卷久久未曾翻动一页。他在等,等宫里的消息,也在等……另一条线上的鱼儿上钩。
约莫子时,暖阁的窗户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动,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先生。”
是萧凛麾下的暗卫首领,影。
“说。”谢沉舟放下书卷。
“王爷已控制宫禁,陛下……恐熬不过今夜。太后和淑妃处暂无异动。另外,”影顿了顿,继续道,“如先生所料,李阁老府上有动静了。其长子秘密出府,往城西方向去了,我们的人已跟上。”
谢沉舟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城西,是京畿卫戍营副统领赵奎的府邸所在。李阁老果然坐不住了,皇帝病重,萧凛掌控宫禁,他这是想借赵奎之手,搅浑水,甚至……铤而走险。
“告诉王爷,可以收网了。”谢沉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李阁老勾结边将、贪墨军饷的证据,是时候让它们见见光了。还有,盐税亏空的那笔账,也该清算了。”
“是!”影领命,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谢沉舟重新靠回软枕,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李阁老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动他,必然引起朝堂震动。但此刻,皇帝濒死,萧凛掌控大局,正是以雷霆手段铲除这颗毒瘤的最佳时机。他要借萧凛这把最锋利的刀,将朝堂上这些腐朽的枝蔓,一一斩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愈发深沉。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萧凛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次寻常的狩猎。
他先走到炭盆边,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些,这才走到榻边,很自然地单膝跪在脚踏上,握住了谢沉舟的手。他的手心带着室外沾染的冰凉,却很快被谢沉舟皮肤的低温同化。
“宫里如何?”谢沉舟问,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驾崩了。”萧凛言简意赅,语气平静,“遗诏已拟,由年仅七岁的九皇子继位,本王……摄政。”
七岁的孩童皇帝,正是最理想的傀儡。谢沉舟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李阁老那边……”萧凛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影送来消息的同时,我已派人拿着证据,直接抄了他的家。其党羽正在清查。”
雷厉风行,不留后患。这才是他萧凛的风格。
谢沉舟看着他眼下的淡青,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辛苦你了。”
萧凛抓住他的手,贴在脸上,眷恋地磨蹭着,摇了摇头:“值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沉舟,现在……再没有人能束缚我了。萧家……那些老东西,若敢再拿‘家族利益’来压我,我不介意让萧家换一批听话的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血腥气。为了谢沉舟,他早已做好了与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天下为敌的准备。
谢沉舟心中微动。这就是他选中的猛兽,只为他一人獠牙毕露。
“不急,”谢沉舟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萧家树大根深,还需慢慢修剪。眼下,先稳住朝局,处理好先帝丧仪和新帝登基事宜。”
“嗯。”萧凛应着,将头靠在他的膝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宫变带来的血腥与疲惫。只有在谢沉舟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谢沉舟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轻轻梳理着,如同安抚一只躁动的猛兽。暖阁内再次陷入静谧,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天将破晓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王府的寂静,紧接着是府门外传来的喧哗声。
“王爷!王爷!不好了!” 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宗人府宗令、几位阁老带着大批宗室和官员,堵在府门外,说……说王爷您矫诏擅权,囚禁太后,逼杀大臣,要您……要您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凛猛地睁开眼,眼中戾气骤现,他冷哼一声:“找死!”
他站起身,周身杀气腾腾,仿佛立刻就要出去将那些聒噪之人屠戮殆尽。
“阿凛。”谢沉舟轻声唤住他。
萧凛回头。
谢沉舟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无妨,让他们闹。”
他微微抬手,示意萧凛稍安勿躁。
“你去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些‘忠臣’。”
萧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谢沉舟的意图。他这是要亲自出面,将这场风波,变成另一场立威的戏码。
“好。”萧凛毫不犹豫地应下。
片刻之后,摄政王府沉重的大门,在晨曦微光与无数双或愤怒、或恐惧、或探究的目光中,缓缓打开。
首先出来的,是两列杀气腾腾的黑甲亲卫,迅速在府门外清出一片空地。
然后,一身正式亲王冕服,面色冷峻、不怒自威的萧凛,推着一架轮椅,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轮椅上,坐着一位裹在厚重狐裘里的青年。风雪初歇,熹微的晨光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勾勒出那惊心动魄的昳丽轮廓。他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前黑压压的人群,那眼神清冷、深邃,仿佛在看一群蝼蚁。
原本喧闹的人群,在这一刻,骤然失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轮椅上的那道身影吸引。这就是那个传说中蛊惑了摄政王的残疾谋士,谢沉舟?
他竟敢……竟敢在如此关头,出现在这里?
萧凛推着轮椅,停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群,声音冰冷,如同这冬日清晨的寒风:
“诸位,不是要本王给个交代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为首的宗人府宗令和几位阁老,那眼神中的压迫感,让几位老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而谢沉舟,自始至终未曾开口。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然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与萧凛,一体同心。
挑战萧凛,便是挑战他谢沉舟。
而与他为敌的下场,看看李阁老便知。
晨光中,轮椅上的青年与推着轮椅的王爷,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强大与脆弱,暴戾与平静,以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方式交织在一起,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捂脸偷看][捂脸偷看]萧凛是大狗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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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宫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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