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坦诚来讲,是貌比潘安、拳打宋玉的那种好看。

但,倘若如此,阿弥也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信仰坚定的人,一个不会轻易被**熏心的人。

更何况宁疏还是她的仇人。

虽然之前素未谋面,但山鸡的耻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这种乌龟王八蛋,哪怕长得像观世音菩萨,阿弥见了也是要狠狠吐上几口唾沫的。

所以,在不小心掉下房梁后,阿弥在众目睽睽下,脸红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的确是另有一桩玄机。

这玄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简单。

譬如有人曾经见过什么东西,一见终身,念念不忘,于是后来他见到了许多与那个东西有几分神似的物什,不管什么破铜烂铁一概收下。

然而这不能说明此人是多么菩萨心肠的一个人,只能说明这人十分的“爱屋及乌”,以至于见到与之连结的东西,总会痴痴愣愣地晃一下神。

阿弥此时的一点心猿意马,也正源于这个“爱屋及乌”。

这个宁家的举世无双的公子,人们口中惊世绝艳的宁疏——

竟长得有九分像她的一个故人。

阿弥瞧着他的脸,只觉得一阵恍惚。

恍惚到她不小心从房梁上翻了下来,如同一只倒挂的蝙蝠,而福福趴在房梁上拽着她脚踝,一双膀子几乎快脱了臼,她也毫无知觉。

侍卫握着亮闪闪的刺刀将他们包围,高叫着“保护公子”,福福嘴里叫着阿弥快跑,而阿弥却悬在空中,呆傻了一般死死盯着宁疏的脸看。

福福只当她是被美色迷了心窍,于是陷入一阵绝望,绝望地撒手。

阿弥摔了一个狗啃泥,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的尘土,期间两只眼睛仍不忘盯着宁疏瞧。

侍卫如水流一般将二人包围起来。

“我们不是刺客。”福福垂头丧气地宣告了一句。

为首的侍卫一脸凶相,大吼一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是刺客是什么?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声音洪亮如钟,吓得福福差点就当场跪下朝他磕三个响头。

而最能言善辩的阿弥,面对这般诘问,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本来性格最为古怪圆滑,早已准备好了满腹流利的狡辩,见到宁疏的脸后,却不知不觉间已统统卡了壳。

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结结巴巴问道:“你、你......”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轻轻的呢喃:“......你还记得我吗?”

半晌,只听那人静静地说:

“抱歉,不曾记得。”

他顿了顿,很淡地问道:“难道是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恕我愚钝,已然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了!

阿弥隐有失望,可很快调整好了思绪。

宁疏身披玄色锦袍,长发如绸缎般漆黑柔顺,整张脸仿佛玉刻的一般。

眉眼如画,却不至于过分阴柔;气质华贵,却反而自有一股清冷疏朗的气质。

静,若寂夜之皎月;动,如寒塘之鹤影。

的确是颇有故人之姿的。

阿弥这般愣愣地看着他,心中竟找不出一个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他的模样。

就好像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故人的脸倒映在水中,影影绰绰,教人看不真切,但那影子却逐渐地和眼前人的脸重合到了一起,好似水中花、镜中月。

阿弥红着脸低下头,只看到那人银云纹边的袍角。

宁疏也静静地注视着阿弥,绿色孔雀翎束在他发上,愈发衬得他的双眸漆黑如墨。

侍卫们瞧着这位穿男装的羞怯少女,以及身旁哆哆嗦嗦的小屁孩,这组合一时间令他们感到有些茫然。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自然是满腹狐疑,便厉声喝问:

“扭扭捏捏地还不快说?再若不说,便割了你们两个的头!”

说罢,刷地亮出刀剑,福福吓得眼泪鼻涕一齐涌出来,他早已被刀尖的铮铮寒光吓破了胆,此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喃喃道: “我、我们.......”,

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一旁发怔的阿弥。

在福福惊恐加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阿弥终于从思绪中缓缓地抽离了出来。

她看向侍卫严相逼和冷刀冷剑,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

宁疏仍是这般冷冷清清地看着她。

侍卫道:

“哼,我猜你们这般支支吾吾地不做声,定是那狗官派来的奸细,再不乖乖地从实招来,当心刀剑……刀剑无眼!”

说罢,又是将刀逼近了些。

阿弥瞧瞧痛哭流涕的福福,心中快速地掂量着应该如何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般圆过去,既能让宁家这群活阎王晓得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又不暴露身份,以至于丢了上官家的脸面。

她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

“我们才不是那人派来的奸细。”

说罢,阿弥又偷偷瞟了一眼宁疏。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持折扇,姿容卓绝,仿佛置身事外的一个仙人,和严刑逼供的场景不是很搭。

阿弥很自信地补充道:“我们压根不认识他。”

见阿弥终于从美色中迷途知返,福福几乎是要喜极泪泣。

所有视线向她投来,此番闯了这么大的篓子,阿弥负手面对着侍卫,更彰显了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

虽然看上去十分的举止乖张,但到了关键时刻,老大不是一个掉链子的人!

他李俊福向来慧眼识珠,绝计不会看走眼的!

福福暗暗握拳。

侍卫催促道:“那你们是谁?快报上名来!”

阿弥心念电转,“我们……呃,我们是……”

言语含糊,已在飞速思考。

福福偷偷想到,老大总不承认自己是上官府的小姐因为逃学踢球砸坏了贵府的房子,特来赔罪的吧?

这要是传出去,要被罚抄多少卷论语不说,上官家加上一个李家的脸面何存呢?

犹豫间,阿弥眼珠子乱转,福福用笃定的目光给阿弥打气。

有没有一种说法,能够既不暴露他二人的身份,又能为一个妙龄女子和一个英俊小孩不请自来凭空出现在他宁府的房梁上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这个说法,福福是想不出来的,但他坚信,阿弥绝对能想出来。

他相信她!

福福暗暗握拳,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弥,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起来。

众人视线向阿弥投来。

福福满怀期待,却听见,阿弥心一横,干脆地说道:

“我们、我们是小偷。”

福福:…………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周围落针可闻。

侍卫们惊疑不定,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真诚朴实的两个贼,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众人迟疑间,一阵轻笑传来,

“卿本佳人,奈何做那梁上君子?”

刹那间,这道声音使气氛变得十分安静。

阿弥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正是宁疏。

宁疏倚着屏风立在一旁,笑容十分莫测。

“您这般利落体面的一个人,如何沦落到偷窃为生呢?”

阿弥脸红了一红,刚想张嘴,宁疏摇了摇折扇,又道:

“莫非当今世道真是不算太平,竟令佳人成为流寇。天大寒时,最公正善良的耕民也会人人相食,倘若真是逼不得已…”

收起折扇,“那也怪不得您。”

这番话说得倒是很温润有礼,不似方才对待那官员般满是杀气,阿弥不由得攥紧了衣摆,鼓起勇气又瞧了他一眼。

宁疏垂首看向她,他虽在笑,可是眸中却没有笑意,反而多少含了一点讥讽:

“只是,不知宁某身居如此陋室,难道敝府中有什么倾世珍宝,竟牢挂你们这样费心。”

话都被他说光了,阿弥这个冒牌儿贼本人,搜心刮肺,也找不到一句话说。

他语气探寻,饶有兴味地追问:

“您究竟看中了我这间茅舍的什么东西?”

阿弥凝神看去,他的眸色是极深的,仿佛一口幽深的古井。

他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而他这番话听起来妥帖不留痕迹,实则却暗藏机锋,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福福作为同党,更是如芒在背,早已是一身冷汗。

他只能不断给阿弥使眼色,阿弥看见福福挤眉弄眼的模样,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眨眨眼,脑海里飞速思考着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她定了定神,笑了。

笑容里竟有些自来熟。

阿弥很乐观地拍了一下宁疏的肩膀,

“别说什么寒舍啊、陋室什么的,从一个贼的视角来看,你们家还是挺有钱的。”

眼神甚至充满着鼓励,“不要自卑啊。”

众人:............

俗话说,宁家“抵得上长安十座殿”,宁家自打宁国公发家开始,宁家就没穷过,这小丫头竟安慰宁家公子不要因为穷而自卑?好大的口气!

作为宁家二公子,宁疏也怔了一瞬。

只有福福陡然想到,阿弥素来汉语不好。

她听不懂别人的反话,也听不懂别人的自谦,所以,肯定更听不懂宁疏那一番阴阳怪气。

显然,她把他暗藏锋芒的谦词,当成了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福福顿时两眼一黑,绝望地闭紧了双眼。

自身难保不说,福福真心实感地觉得,作为阿弥的朋友,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丢人丢得与有荣焉。

似乎觉得这番安慰还不够妥帖,阿弥歪着头想了想,感同身受道:

“我以前其实也很穷的。"

顿了顿,接着淳淳善诱,

"但金子银子嘛是赚不完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人比你更有钱,重要的是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你家还养着孔雀呢,怎么能说是寒舍、茅屋呢?人要知足,是不是?”

语气十分诚恳真挚,甚至有些动人。

宁疏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待反应过来后,倒是真心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凝视着阿弥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嘴角弯成了一个讥诮的弧度:

“多谢你宽慰,你竟还是个十分侠肝义胆的贼。”

阿弥点头:“嗯,对,我们的确是非常热心肠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侠什么义什么胆的贼。”

接着颇不好意思地搅着衣摆:

“这的确是一桩误会。因为、因为我们其实是好人,呃,是那种专门劫富济贫的侠义人士,所以才不小心跑到你家来的。所以你看啊你根本没必要因为穷而自卑,如果你真穷的话我们是不会来你家盗窃的不是?”

宁疏淡笑道:“然后呢?”

阿弥干笑了两声:“然后......然后我们发现你们居然和我们一样,都是些大好人,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们大为感动,现在决定金盆洗手了。”

顿了顿,拉起福福朝门外走:

“哎呀那么真是叨扰了,那我们就先走.....”

话音未落,几十柄利刃齐刷刷地拦住他们的去路。

刀尖映衬得阿弥皮肤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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