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司是怒气冲冲地摔下笔，把一堆簿子和文书拨到一边——她的桌案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凌乱过了。

【您好呢亲，我在。】销声匿迹了半天的机械音终于再次响起，送来一句亲切的问候，仿佛无事发生。

司是往椅背上一靠，环臂冷笑：“你来迟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已分析周围环境……未发现毁灭迹象，请提供足够信息。】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心情非常糟糕，下一刻就要化显妖身去毁灭世界了。”司是抓起桌角搁着的半块烧饼啃了一口。想到自己忙到连晚饭都没空吃完，她更觉心酸，一边嚼一边腾出嘴抱怨：“你这破系统续航短也就罢了，怎么连充电时间都这么长！”

【本系统的性能目前仅供支持短时使用，对给您带来的困扰非常抱歉。】系统十分专业地道歉。

“唉……算了。”司是拿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没办法，干脆把骂它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力气省下来用在啃烧饼上，“你也知道剧情出了岔子……我现在再去给蓝翎捅一剑还来不来得及？”

【不可以。】系统断然否决，【已经错过了剧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需要另找合适的时机弥补剧情点。】

“麻烦啊……”司是喃喃，“那我还能回去吗？”

【至少现在不可以呢。】系统温柔地再次否认，【除了“桃林惊变“的剧情点外，还有其余剧情线也发生了严重偏离，您要修补完全部剧情线之后才能返回。】

司是蓦然感觉心凉了半截，她心虚地叼着烧饼，谨慎地问道：“什么剧情线？”

【按照原剧情，“桃林惊变“之后，清平门掌门司空会即刻返山。但现在蓝翎未遭受袭击，因此司空也没有返回门中。所以亲亲您需要代替掌门推动相关剧情。】

“就这。”司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还有更为严峻的情况。】系统无情地继续说，【重要角色“殷忧”的行动已经完全偏离了原著线，需要您进行弥补。】

“殷忧？谁啊。”司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心虚表情更甚，默默地使劲咬了一口烧饼。

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位原著中不曾露出真面貌、真名不详的大狐妖了。

【就是原书中的幕后最终反派，在您面前化名“伍千一”。】系统下达判断，【本次剧情点的错失，究其根本正是您当初将他带上浮浪山导致的。】

“我我……我那天真是犯了黄历啊！”一提起这事司是就懊悔得直跺脚，“谁晓得那么——那么巧！我随便碰见个人就是什么幕后大反派！”

【原剧情线中，殷忧应当有意于收集“摇光录”并阻挠主角团。但是由于您的意外介入，殷忧的行动已偏离主线并无法预测，所以原先他负责的反派任务只能由您来代为负责了。】系统非常平和地告知。

司是沉默一会，不敢置信道：“等等，什么意思？他不当反派了所以要我来替他当？”

【差不多是您理解的这样呢。】

“但那家伙可是贯穿全书始终的吧！难不成我还要一直待到结局？”

【或者您也可以把殷忧劝回原剧情线，但这样恐怕会更困难呢。】

司是对着空气瞪了一眼，“话说回来，那狐妖到底什么设定？”

【正为您调集角色设定。本名殷忧，当下年龄一千五百岁，家住青丘……】

“不是这种基本资料啦！”司是道，“他跟我……跟司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呃，过节？”

【……】系统竟然罕见地卡壳了一会，【在隐藏设定中，您四百年前断了狐妖一条尾巴。】

“原著里可从来没提到这事啊？！”司是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再说搞什么隐藏设定呀！我不是捅完蓝翎一剑之后就该光荣杀青了吗？”

【不好意思呢亲，哪怕书中没有直接体现出来，也不能残忍否定原作者给每个人物详细设定的心血哦。】

“好……好，我真是谢谢原作者了。”司是有气无力地说，“我无缘无故干嘛砍他尾巴？”

【当年您与司空约架，为了增加自身妖力，斩了一条狐尾，化了其中的百年修为为己用。】系统倒是非常有理有据。

“我好残忍……”司是感喟，“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照这么一说，那狐狸跟我还是老仇人，万一以后再来给我捣乱怎么办？”

【加油！相信亲亲您一定能够克服的！】系统激励她。

“别说这种没用的话！”司是叹气，“就说我现在要做什么吧。”

系统马上开始罗列：

【按照原本剧情的发展，明天应当是掌门给女主与男二派遣下山任务，开启主线的“泉亭篇”；但是现在只能由您作为代掌门来进行了。而您在这其间，还要在不干扰原剧情的同时，找到合适的时机弥补“桃林惊变”的剧情点。至于再之后的剧情线，您应该还要代替殷忧完成一些剧情，详细情况本系统当下暂时也无法作出更多推测。】

“我也太任劳任怨了吧，一边要当这仙门的代掌门，一边还要偷偷替反派干活。”司是挣扎，“你能不能再拉个人进来帮我分担分担啊！”

【很遗憾，本系统暂无此权限……】

早春夜深，清辉阁中晚上常吹的暖风今晚也停了，微微沁出寒意。

推开房门时，一瞬间司是还错以为会听见“司姑娘怎半夜驾临”的咋呼声，但是没有。三楼的客间自然已经寂静无人，只有几分月光越过灯烛尽熄的清平门，从忘关的窗户间隙里洒落。

殷忧……真是陌生的名字。她熟悉的只有那个自称伍千一的家伙，哪怕连那大概都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狐妖离去之后，司是所中的惑术也不久解除。她立即去寻先前不见的蓝翎，期望着还能赶上剧情，但发现小姑娘早就安然无恙地过了下一关。系统不在，司是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把剧情搅得天翻地覆的伍千一本人，就此消失无踪。浮浪山上长风吹遍，风中却再无一丝妖气，大概是被幻术遮掩干净了。

伍千一走得倒算干脆，留下的烂摊子却没那么轻松。撇开什么主线剧情不谈，老狐狸还特意把今日份的工作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司是桌上，自己潇洒跑路的同时不忘给她添堵，激怒效果非常成功。

司是一边痛骂一边加班到这个时辰，总算才把杂七杂八的工作处理完毕。只是突然想到幕后反派勤勤恳恳地给自己打了半年工，她倒也气不起来了，只心情复杂地撇撇嘴。和系统的对话结束后，司是掩面怔愣了半晌，然后缓缓起身，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三楼客房。

狐妖扮作破落书生，不知假意还是真心地跟她在浮浪山上厮混了半年，而以后可能还会成为讨厌的敌人。也许在他住过的这间房间里……能多了解一点什么。

司是弹指点上了房内的灯。这客房原本就是空置的，如今的陈设也近乎简陋。她扫视四周，第一眼就注意到矮榻的枕头底下露出了半面书封。

司是眯起眼睛，觉得那封面似乎有些眼熟，抽出来一看，不是秘籍不是法宝，竟然是她从前买的话本，不知什么时候被伍千一偷偷顺了来。《日晚记》……司是草草翻了两页，想起来这是跟白蛇传差不多的故事，美丽的女妖怪遇见俊秀的男书生，一人一妖相恋却不得善终。

不过那狐狸也会拿这种爱情传奇当睡前读物么？说起来他平时的喜好，爱花、嗜糖、看话本，还真挺……少女心的。

虽然对方是原书中的幕后反派，是比她还厉害的老妖怪，更别说同她还有着断尾之仇；但司是想起那家伙，恼火归恼火，莫名并不觉得可怕。难道是自己已经被狐狸先前装出来的柔弱形象给蒙骗了？司是摇摇脑袋，揣着话本溜达到了一旁的博物架前。

木架上的东西并不多，大部分是原先就摆在上边的装饰品，而伍千一并没有留下什么。大概如他所说，浮浪山上的日子确实有些无聊。唯一特别的是一个陶罐，里头插着一根青色花枝，花朵翠如碧玉，仍呈盛放模样，仿佛自摘下后便永不再凋零。

……心月花。

按系统给的资料，狐妖的老家在青丘，而这心月花也原长在青丘。但相隔千里，浮浪山上怎会有青丘的花，总不是苗先生为了研究药性移植过来的。

显然只有一个人能有这份渊源。

司是伸出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花朵。和瞧上去的玉石质地相反，花瓣触摸起来分外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多搓两下。

这花大约就是她自己当年有意无意捎带来的。即使系统未有提及，司是也能从伍千一的言行里隐约揣测到，她跟狐妖之间并不只是简单的仇人。说不定……他们从前真是能称得上好友的关系。

“妖的本性都是凶残而贪婪的。”伍千一当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恐怕指的不仅是他自己。

几百年前，莫非是她翻脸不认人，趁着狐妖的信任斩了他的尾巴？司是咝了一声，心想若真如此，自己还真够心狠手辣的。要是这样，伍千一现在对她的态度就难说是顾念旧情，还是笑里藏刀伺机报复了——好在浮浪山上这段日子，她对狐狸书生还是不错的，不说能感化狐妖一点儿，至少也不至于往人家原来的仇恨值上添柴加火。

司是凝视着翠色的心月花，夜风从窗户渡来，经历一整天风波后的疲惫姗姗涌上，连带着一丝几近寂寞的怅然。

如果数百年前她跟伍千一第一次反目，那就注定了今朝的第二次，只不过背叛者对换了位置。但如今司是没有那几百年的记忆，她的记忆里还是除夕竹林的烤鱼和帝都的大雪，她跟白毛书生其乐融融地说笑打闹。虽然她也以为两人会在今天分道扬镳，但万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就像偶然结识、颇为投缘的伙伴突然变脸离去，总归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那狐妖呢？他漫游四方，看上去不像是太过留恋一方土地、哪怕故乡的性子。他这般在意心月花，是在在意什么……是在纪念什么呢？

司是又在房间里转悠了两圈，忽然发觉她当初给伍千一的房契和地契并不在房中。这狐狸还真是不忘占便宜。

“你最好真的老老实实去乡下种田，千万别出来给我添乱了。”

她一边嘀咕一边用力合上窗。

脑中却不由浮现出狐妖嬉皮笑脸的模样，仿若幻觉一般地回应她：

——那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