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凌晨,秦行舟又做起了那个熟悉的梦。
梦里是一方狭窄的厨房,他站在案板前,拿着菜刀,面前是一堆杀不完的鸡鸭。
这个厨房仿佛悬停在一个空白的虚无空间里。
秦行舟仰起头,没有看见天花板,而是看见了一片苍白的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脑海里好像失去了一切的记忆。
秦行舟举起菜刀,生锈的刀面映不出清晰的人影。
他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腹轻轻滑过面前的刀刃。
只一个呼吸后,一条血线凭空出现在刀刃边缘,像是给它描画了一道纤长的符文。
秦行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他的刀。
这是他的厨房。
他要拿刀杀了厨房里的活物。
这念头一出现,秦行舟就通达了。
他伸手扯过旁边一只活鸡的脖子,在活鸡的挣扎哀鸣中,果断挥刀砍下。
鲜血流了出来,案板前的墙壁染上了血的颜色,滴落的线条构成了一幅血色水墨画,蕴含着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唯美。
砍头之后,秦行舟开始给鸡放血。
放血之后,是拔毛。
然后是开膛破肚。
最后是碎尸万段。
在这样的家务过程中,秦行舟竟体会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眼前的活物变成了死物,鲜活的血肉器官尽皆分离,连带着秦行舟心中的压抑情绪也被剥离。
如果这个世界是靠交换来运转,那为什么他不能用别物的死亡换取自身的快乐呢?
就像是那个男人。
在外头受气,就在家里撒气。
雪发少年面容恬静,一抹无暇的微笑如水波般浮现在他的嘴角。
杀了一只活鸡后,他开始杀第二只,随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不多时,厨房里就堆满了鸡鸭的内脏、血液和身体残骸。
这些体型小的家畜渐渐不能满足雪发少年的**。
他面容染血,表情愠怒,以极其细微的动作,侧眸往身后看去。
他身后站着一头体型壮硕的公猪,满身肥膘,身长一米八,体重目测有两百斤。
这头肥猪很通人性,竟然学着人的动作,悠哉地躺在摇椅上看报纸。
雪发少年握紧了带血的菜刀,踮起脚尖,像狩猎一般,悄然无声地绕到肥猪的后面。
然后,他拿刀暴起,开始杀猪。
空白的天地间,肥猪发出惊悚的嚎叫,四脚并用地乱窜。
但秦行舟怎么能让它跑掉?
他追得很紧,一刀接一刀地劈砍。
把猪砍死后,他又一片接一片地剥离猪皮。
这个过程很漫长,当秦行舟回过神来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雨丝如落针,遍布了他的整个世界。
苍白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只疲惫的人眼,眼球转动,居高临下地扫视地面,把猪的死状看得清清楚楚。
“啊啊啊!”
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女人惊悚的尖叫。
然后是连绵不绝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声太凄凉太悲惨,连雨丝都被感染,变成了生锈的红色。
血雨淹没了肥猪的尸体,淹没了迷茫的秦行舟,淹没了这个世界。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溺死时,砰砰的敲玻璃声唤醒了他。
秦行舟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待在现实里的厨房,他手中握着菜刀,面前是被劈得粉碎的鸡鸭残骸,还有四分五裂的菜板。
看来,他又梦游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秦行舟就发现自己有梦游的习惯。
这种梦游不定时发生,不定时停止。
当他醒来时,他总是会看见自己在厨房砍东西。
他的父母都知道,但都没有管,甚至还觉得这是孩子懂事会做家务的表现。
“砰砰!”
敲玻璃声又响了两下。
秦行舟回眸,看见是顾白正在敲打厨房的玻璃门。
“我在楼下买了早餐,快出来吃早餐。”
顾白晃了晃手里的透明塑料袋,冲他招了招手。
秦行舟扫视了一圈厨房里的狼藉,猛然意识到他没有做该做的早餐,同时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先把厨房打扫干净。
“管它呢!”顾白招呼说,“反正厨房都是你一个人用。干净,或凌乱,别人又不进来,看不见。”
秦行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利落地把手上血迹擦干,洗了个手,走出厨房。
餐桌上摆着顾白刚买的早餐,两碗白粥,两个油条,两袋小笼包,它们上方都散发着热气与香味。
两人吃完早餐后,秦行舟把垃圾连同昨晚的残骸都收进一个大垃圾袋里。
他蹲下来,把垃圾袋口打了个紧紧的结。
当他抬头时,他看见顾白提着一桶水从卫生间出来,又拿来拖把,像是要拖地的样子。
“昨晚不是都收拾干净了吗?”秦行舟疑惑地问。
顾白脸上笑嘻嘻,没有直接回应。
他转身,又进厨房拿来食用油,往水桶里狠狠倒了一大坨。
“以后走路慢一点,小心一点。”
顾白一边提醒着,一边用拖把搅开油渍,然后提着沾油的拖把,狠狠将进门到秦父卧室的道路涂抹了一遍。
秦行舟意识到了什么,看得目瞪口呆。
做完一切后,顾白收起水桶和拖把,洗了个手,想拉着秦行舟出门上学。
……
阳光泼洒大地,一点点驱散清晨的冷雾。
秦行舟被顾白拽着手臂扯出大门。
门外的喧嚣声涌入耳朵,淡黄的阳光斑点落在少年冷白的手臂上,将新旧伤口都照得分明。
明明阳光的温度微暖,但秦行舟却感觉自己一下子被烫到了。
就像是被拖出暗夜的吸血鬼,他嗖地抽回手臂,后退几步,缩回门口的阴影里。
“怎么了?”顾白疑惑地回头。
秦行舟用手掌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臂,他努力张开五指遮掩,然而指缝之间,还是露出皮肤表面的大块淤青。
雪色发丝垂下,红眸少年窘迫地咬着唇,就连嘴角也有破损的伤疤。
“我要换件长袖。”秦行舟低声说。
顾白瞬间了然。
他跟随秦行舟回屋,一边走一边提醒他注意脚下的油渍。
“这个陷阱,可不是给我们用的。”
秦行舟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把短袖校服换成了长袖校服。
同时,他还竖起衣领,把拉链拉到最顶端,这样就能把昨晚脖子被掐的痕迹遮个七七八八。
虽然这样穿,也遮掩不全,而且在这样的天气看起来很奇怪,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秦行舟倒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只是不想让自己每天都在别人眼里显得很狼狈。
尽管他在家里已经很痛苦狼狈了……
“再加个围巾吧。”
身后传来顾白的声音。
没等镜子前的秦行舟回头,一条米黄色的围巾就落了下来。
顾白站在秦行舟后面,揪住围巾的两端,一左一右各甩了一下。
“当当当!这样就全挡好了。”
秦行舟看着镜子里全套秋装的自己,长袖长裤配长围巾,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忐忑,“会不会太奇怪了?”
“怎么会呢?还有我呢!”顾白说。
借着镜子的折射,秦行舟瞧见身后的顾白也给自己围了一条围巾。
而且,不知何时,对方身上也穿了一套长袖长裤,把手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你怎么……”
秦行舟猜到了什么,只说了三个字就停下。
顾白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跑过来,抬手勾住秦行舟的脖颈。
“因为我冷啊。”黑发少年笑嘻嘻地说。
镜子照出他俩勾肩搭背的模样,倒真像两个感情很好的同龄兄弟。
秦行舟朝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空描摹镜子里两人的轮廓,心脏随血管收缩而震颤,一下又一下。
“对了,屋里有口罩吗?”片刻后,顾白点了点秦行舟嘴角的伤疤,提醒说,“这里也需要挡一下。”
秦行舟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你等我一下。”
说罢,秦行舟从自己的卧室跑到了秦父秦母的卧室。
顾白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卧室,中央摆着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床头悬挂着一副精修的结婚照。
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身穿华美婚纱,面带幸福笑容,甜蜜地搂着身旁男人的手臂。
男人身穿深黑西服,年轻的脸庞上摆着英俊的五官,神情严肃而冷漠。
单看婚纱照,这仿佛是一场郎才女貌的幸福婚姻。
“你跟你妈长得真像。”
顾白随口说着,走近照片,然后在这副偌大的婚纱照右下角,看见了这对新人的姓名。
“秦匪岩&白冰柔,长长久久。”
穿越前的游戏里,秦父秦母都是作为背景板的NPC,只出现过代称,而没有姓名。
顾白在这间卧室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百无聊赖地回到秦行舟身边,发现他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翻出了他妈的粉底液。
秦行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在顾白的注视中,他手法熟练地挤出一星点的粉底液,在掌心揉开,然后均匀地点在自己嘴角的伤口上。
为了使周围肤色均匀,他把伤口附近也薄薄地涂了一层。
对于那些是淤青的地方,秦行舟就翻出不同颜色的隔离霜,把这些花花绿绿的液体调成接近他皮肤的淡白色,再上脸遮盖。
顾白看得咂舌,他觉得秦行舟除了现有的生物课代表职位,完全有资格再当一个美术课代表。
瞧这调色技术和速度,简直出神入化。
“顾白,你说我要不要……”梳妆台前,秦行舟捏着一管口红,犹豫地问。
闻言,顾白果断摇头。
他知道秦行舟是想涂点唇膏提亮气色,但他感觉,女人的唇膏对于男人来说,颜色太鲜艳了。
“只要把嘴唇弄红一点就好了。”
顾白走到秦行舟身边,先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然后抬起双手,像捧桃子一样捧着他的脸。
两人视线交汇,秦行舟眼神茫然地注视着眼前人。
顾白思索了几秒,伸出大拇指,在尽量不弄乱秦行舟已有成果的前提下,反复摩挲着他的上下唇瓣。
不消片刻,秦行舟的嘴唇变得微红,脸也变得微红,眼眶也微红。
总之,很有气色了。
“顾白……”秦行舟从嘴唇缝隙里挤出两个字,声若蚊呐。
顾白收回手,用纸巾擦了擦手,一脸骄傲地拂了拂秦行舟额前的雪色碎发。
“你看,”他说,“不用口红也可以,这样的颜色多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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