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来,五楼成了她们能固定看见对方的秘密之地。
陈郁后续上去巡查时,无一例外的,都能看见温向阳独自坐在里面。
每次她的注视也会收到温向阳目光的回应。
一来二去,温向阳在面对陈郁目光这件事已经渐入佳境,比之前过分的畏惧进步一点。
?
距离学期结束还剩不到一个月。
相比于附近的学校,北城一中松弛许多,高三还能有正常的双休,让其他学校瞠目结舌。
临近元旦。陈父照常给陈郁通电话,内容和往年一样。
陈家世代经商,自来很在意传统习俗和一些空穴来风的风水,讲究过年就要一族人凑在一起举行些有的没的仪式。
只不过陈郁小时候都是跟着母亲回外婆家过年,对此了解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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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元旦在周五。学校将元旦晚会提前一天调到了周四晚上。
学校硬性要求每个班至少要有一个节目。密密麻麻排下,节目单长的可以和食堂的菜单媲美。
校外摄影在后台和学校团队对接,调试晚上直播的机位。
摄影部负责游走于后台拍摄花絮。工作人员穿过后台巨型铁架,在电脑前重新确认一遍流程。
演出原定在室外,考虑最近天气阴晴不定,改回室内举行。
晚上七点,天完全黑下,天气冷得很舒服。
室内场馆
陈郁和莫晓菁候在后门维持秩序。廊外清脆的脚步声踩进场馆的毯子瞬间化为绵密柔软的细雨挠着耳朵。
学生陆续进场。高三到得最迟,都卡着点来,导致演出前两分钟堵在后门大眼瞪小眼。
莫晓菁收好人数统计,交到演播工作间,回来时顺了两册节目单,边看边拉着陈郁入座。
观众席的灯从后往前陆续熄灭,她们蹭着最后一点微光坐下,身边是谁都看不清,更别说节目单上的小字。
“莫老师?”
黑暗递来一只荧光棒,莫晓菁接过,借着荧光辨别出杨识栯。陈郁闻声看去,太黑了,完全看不清,她眯眼,一只荧光棒冲到脸前。
幕布拉开,整个舞台装扮成喜庆的红色。两位主持人大方上场,挺拔站立在舞台中央。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底下响起掌声。
“在今天,我们将迎接新的一年......”
嗯?陈郁听这几句话就能感觉到,这音响相比之前异常清晰悦耳。
“霍!学校发财了?这破音响终于舍得换了?”莫晓菁惊呼,之前没少被这馆里的音响炸耳朵。
杨识栯接过话,卖了个关子:“那当然,莫老师你可不知道这组设备有多贵!”
莫晓菁眉头一挑,嗅到不寻常的味道,附和她唯恐他人听见的神态,将耳朵凑近她。
两人遮遮掩掩,莫晓莫克制自己八卦的表情。
她自诩对学校的情报了如指掌,竟然不知道这次活动的所有音响配置是温向阳家提供的!
杨识栯补充,不止音响,灯光配置、调音系统、也都是温向阳提供的。
陈郁只从几言片语中听到她们貌似谈到了温向阳,却碍于黑暗,实在看不清。
简单的开场白,主持人下场,幕布合上,拉开,第一个演出开始。
全长三小时,节目塞得满满当当,乍一看很唬人,细看全是来去几样。
高一高二还比较多元。到了高三,一排的独唱、对唱、合唱。
学校强制要求每个班出节目就引起高三不满了,还要求时间紧张的他们去筹备那些没几个星期下不来的节目,那肯定不乐意。
翻阅节目单这会,第一个节目不知不觉过去了,陈郁翻回首页才知道是舞蹈社几个分部的联合演出。
夹在两个节目中间的报幕十分简短。
几个节目下来,呈现的完整性和观赏性都还不错,至少坐在后排的老师们频频点头。
目前上场的是高二的乐队,演奏的是一首流行摇滚,富有动感力量的鼓点自然更调动人心,主唱妖娆肆意的台风掀起了点风浪。
陈郁捏着节目单,越过莫晓菁看杨识栯,奇怪问:“快到你们了,不离场准备吗?”
节目单显示,两个班后就是高三(1)班了。班级后面没有写其他说明,她便以为是合唱。
“陈老师,我们班是独唱啦。没有时间排练合唱。”
莫晓菁:“那怎么没写名字,我看其他班独唱都有名字。”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提交的时候忘记加上去了吧。”
灯光随着音乐跳动闪烁,鼓手的鼓棒在光束中挥霍出残影,一阵顺滑的过鼓结束全曲。
灯光调动,全场亮起。一个老师进来拍了拍陈郁,示意她和莫晓菁出去。
走廊一片冷清。三个人站在墙边交谈。
查房的担子只是临时落在主任和校医肩上,现在重新安排了轮班老师,便来告知两人交接工作的事项。
十几分钟后两人重新走进,幕布遮住舞台。全然不知进行到哪了。
伸手不见五指,陈郁借助荧光棒微弱的灯光找寻方才的座位。
远处舞台猝不及防传出吉他声,全场观众都没反应过来,毕竟帷幕还没拉开。
这琴声?陈郁还没坐下,倏然顿住。
一声重音落下,音波回荡在安静的场馆。
随后悲凉悠扬的古典吉他在空旷的场馆荡漾开,仿佛一阵轻柔的风,悄然拂过每个角落。
幕布缓缓下降,众人翘首以盼。
台上黑成一片,只见舞台边缘的雾机喷出白雾。
缓慢的三拍子,重复推进的旋律,在音响的加持下颗粒分明的层次感,无不在渲染极致的哀愁。
演唱者的黑影钉在身后发亮的屏幕。上面有两行秀丽的字。
主创说:“这是一次蓄谋已久地逃跑,是一次想要勒住,却束手无策的目送。”
两行字。是温向阳纠结许久后才打上去的。
此刻,她只身一人抱着吉他坐在万千目光中,不免有些紧张。
仗着渐渐腾起的雾墙,她望向台下。
全场的荧光棒,唯有一只孤零零落于过道引人注意。
琴在后台放的有些久,琴颈凉丝丝的。温向阳握着它想。
同学忙于复习,这个烫手山芋一开始没人接,她踌躇了很久,最后思来想去主动和李哲揽下这个节目。
前提是,必须唱这首,顶着新年唱悲歌的质疑也要唱这首,不让唱就不上。
借口是她熟悉这曲子,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排练。
实际是,她和陈郁一同听过。她想尽量在校园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身影。让陈郁尽可能的记得自己。
最好,最好如果以后还能幸运的坐在一起的话,能聊起今天。
A小调的歌曲,起手第一个音符就奠定全曲的悲凉走向。
就像她们从认识的那天起,从知道地球上还有对方这样的人那天起,就开始了分离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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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了最沉重悲伤的版本,选了春游时和自己听的那版。落单的荧光棒融入光中,陈郁坐回位置。
她没向杨识栯确认上场的是否是心中的人,只是紧紧盯着舞台上的剪影。
舞台上方的两排镁光灯骤然亮起,追着打转交织,在温向阳启唇吟唱那一刻聚焦在她身上。
光将她身上的白衬衫映的五光十色。
前奏的吟唱压得极低。特写跟随拨动琴弦的右手,古典吉他柔软的琴弦闪着光晃。
蓝紫交替的光束从下往上摇,从薄雾中射出,将雾染成蓝紫色,舞台上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普鲁斯特效应唤起曾经的场景。将两人春游至今的零碎相处串联起来,胶卷般在陈郁脑海里展开。
陈郁跟着拍子,轻轻地同步哼出第一句歌词。
“你说这风景如画”
她刚开口就发现不对劲——温向阳没出声。
反倒是她的歌声引起莫晓菁注意,“你会唱啊!”
陈郁不得不转头回应她。
下一秒,温向阳的歌声才响起,或许是紧张,颇有几分无情讨伐的意味。
“我看你心猿意马”
通透厚重的低音在场馆上空荡开涟漪,细腻投入的嗓音敲击着耳膜。
“啧。”莫晓菁越听越不对,独自呢喃,“这讲的是分手吧。”
陈郁盯着台上,眼眸流露不解:“嗯。”
音响扩散的歌声像一张网,覆盖住整个场馆。
“就别再听我说话”
“把伪装都卸下吧”
“啧啧,元旦搞这么伤感的歌。”莫晓菁撞了下杨识栯肩膀,挤眉弄眼,“怎么啦,是不是唱给谁的分别歌。”
杨识栯沉思摇头,“嗯...”她眼睛亮了起来,狡猾一笑,“待会结束我去拷问拷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郁心里空了一拍。被这一点才想起来屏幕的字,特意加上的诠释真的很难不让人遐想。
这样一想,就自然而然记起之前温向阳说起喜欢的人时无可奈何的语气
……似乎说的通了,或许她当时真的不是在和朋友开玩笑。
陈郁收敛眼中专注,目光穿透蓝色烟雾,越过全神贯注的演奏者,定在背景屏幕的两行字上,不知不觉中心里充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酸涩。
为什么在元旦唱一首如此悲情无望的歌。
你是想让谁听懂啊,温向阳。
陈郁不再晃动荧光棒,敛下眼眸,却苦于不舍得错过女孩的演出,又无奈抬起。
“你听见我在哭吗”
“反正也听不到吧”
间奏起,温向阳脚下浮起少量的烟雾。使得她整个人处于舞台中央若隐若现。
“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模样”
“倒数着最后的谢幕时光”
琴声戛然而止,一道紧绷的银光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温向阳受痛,手臂小幅度躲开断弦。
音响传出的歌声有一瞬颤抖不稳。
“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吧”
“保全她一路上无风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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