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北安的雨季还未过。
从学校出来,温梨微仰起脸看向头顶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乌沉沉地垂挂于天际,远处是晦暗不明的天色。
空气闷热而潮湿,里面有一股雨季特有的泥土味道。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温梨很快收回视线,顺手将新发的校牌丢进书包里,另只手拿出手机。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点了接通。
是好朋友徐艺的电话,问她报到完了吗。
温梨一边应着声,一边往对面的公交站走。
说话间,路口的信号灯由绿转红。
温梨随着人潮在斑马线前停住,眼神余光掠过对街的行道树时,忽地停顿了下。
片刻之后,她温吞开口:“艺艺。”
电话那边应声:“嗯?”
温梨的视线在对面停住:“对街那里好像有个流浪歌手。”
多年的朋友了,徐艺一听就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问:“我的梨,你是想去献爱心吗?”
不等温梨回答,徐艺接着又提醒她:“你现在身上还有钱吗?刚才不是还说,出门太急,忘拿钱包了?”
“所以——”温梨低头从口袋里摸出自己最后的财产来,认认真真地问,“你说我要是给他两枚硬币的话,他会不会嫌我穷?”
“……”徐艺沉默一下,然后真心建议道,“要不别给了吧?”
今天的风有些大,吹得悬铃木枝头的树叶哗啦作响,音乐声隐隐约约地顺着风的方向传过来。
温梨是走近之后,才发现流浪歌手还有个搭档。
是个穿得挺干净的男生,就坐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姿势有些散漫,一条长腿跨过三层石阶,踩着下面的沥青地。
另一条长腿曲起,单侧胳膊肘搭在其上,手微微垂下来,指尖捏着个手机,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很随意地摁住了在大风中摇摇晃晃的小音箱,免去了它被风卷走的命运。
温梨的视线先是在他身上一停,接着又往下落,定格到他脚边放着的那只碗上。
之后,她捏着两枚硬币蹲了下来。
手心一松,硬币随之落下,瓷碗碰撞间发出“叮当”两声脆响,在这个寂静得只剩风声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听到这两道声音,这位搭档的眼皮子动了动,视线终于舍得从手机上移开了。
他侧头往自己脚边的那只破碗里瞥了眼,随即一顿——
这是什么?
陈延衣还没反应过来,又见眼前伸来一只素白的手,捏着那只破碗的碗边儿,小心翼翼地往他面前拉了拉。
与此同时,头顶落下来一道女孩子的声音,听语气还挺体贴: “同学,你把碗放在这里,赚到钱的机会才会比较大。”
陈延衣:“?”
“你刚才放得太远了,我差点就没看见。”
“……”
天降一笔横财。
陈延衣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他定定盯着那只破碗,以及破碗里的那两枚仿佛写着“关爱贫困艺术家”的硬币,看了半分钟之久,终于无声地侧过头来。
抬头的那一瞬间,陈延衣对上一双浅色的眼眸。
这位给他送温暖的爱心群众还是个学生,身上穿着北安附中的校服,因为没戴校牌,认不出来是几年级的。
但可以看出来,人非常有爱心。
视线在爱心群众的脸上停留半秒钟,陈延衣单手撑了下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坐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他身子向后,面无表情地往后面的悬铃木上一靠,就这样垂着眼皮看她,眼神不轻不淡的。
温梨也跟着站起来。
男生个子很高,即便是她站在他面前,也要仰起脑袋来,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和“流浪歌手”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的一张脸。
帅是真的帅,冷也是真的冷。
眼珠黑漆漆的,瞳色很深,眼尾狭长,细密睫毛微垂下来,在瞳仁里落下两道清晰的阴影,扑面而来一种锋利的冷感。
黑发黑眸,右耳上扎着个耳钉,也是黑色的。
唯独露在外面的皮肤,冷白到有些晃眼。
温梨心里难掩诧异。
看来最近音乐圈确实内卷得很厉害,现在连流浪歌手都长得这么帅了。
缓过了那阵腿麻的劲儿,陈延衣直了直腰,单手插进裤兜里,没什么表情地睨着她。
他的眼皮很薄,右眼角下偏外侧的位置,有一颗深色的痣,衬得那双眼睛更黑。
温梨被看得有些紧张。
以为这位搭档是在嫌钱少,她拽紧书包带,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就剩三块钱了,有一块钱我要坐公交车。”
“……”
陈延衣眼皮抬都没抬,也不说话,就这样平静冷淡地盯着她看。
盯。
继续盯。
死死地盯。
在这个好似讨命债一般的眼神之下,温梨艰难地做了个心理斗争,最后选择妥协:“好吧,这一块钱也给你,我走回家。”
她无奈地叹口气,把最后一个钢镚儿也放进他碗里,又把手摊开给他看,像是打发什么难缠的乞丐:“我真没有了。”
“……”
陈延衣都被气笑了。
不是,他看起来有那么像讨钱吗!
而且还是那种死不知足、非要榨干爱心群众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的——贪婪乞丐。
将最后的硬币也捐献出去,温梨两手空空,回头看了眼在站牌前停下的公交车,忽然有些感慨,生活有时候就是充满戏剧化。
有钱的时候,车不在。
现在车是在了,但钱没了。
陈延衣当然听不见温梨心里的声音,但结合着她刚才说的话,以及她转头看公交车的动作,也能将她的心理活动猜个大概。
他轻眯了下眼,漆黑眼瞳盯着她看了片刻,正要出声说话的时候。
手机忽然来了消息。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催命似的连着响了三次,像是他下一秒不回消息,手机就要炸开给他看。
陈延衣一顿,先是低头扫了眼信息。
连着三条。
陈林野:[哥,你人呢?]
陈林野:[教学楼前怎么没看见你啊?]
陈林野:[你是已经出去了吗?]
陈延衣用三个字回了他三个问题:[校门口。]
低头回个消息的时间,温梨已经走远了。
陈延衣再抬眼时,只看见她的校服衣角消失在前面的一条小巷子里。
没过两分钟。
对面附中的侧门里就出来了三个男生。
个子都挺高,中间那个穿校服的,隔着老远就朝这边招手喊:“哥!”
陈延衣还在往前面的巷子口看,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哥”,也只是回头朝这边掠了一眼,没有应声,懒恹恹地靠着老梧桐树,等着他们几个过来。
人行道前正好是个绿灯。
三个男生脚步没停,并排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陈林野最先看到了他哥脚边放着的那只破碗,低头往碗里瞧:“咦,这怎么有只碗啊?”
“什么碗?”听到这句,林追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来。
下一秒。
他不仅看到了碗,还看到了碗里的东西。
——三枚硬币。
林追诧异地踢了踢那只脏兮兮的破碗,碗里的硬币沿着碗边儿骨碌碌滚了一圈:“兄弟,干嘛呢你,怎么还乞讨上了?”
流浪歌手已经收工走了,临走之前还跟陈延衣道了声谢,谢他帮忙扶着音响。
那三块钱没拿走。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收下,还是特意留给他当谢礼的。
林追捡起那三枚硬币,在手里抛接了两下,笑眯眯地调侃一句:“哟,居然有三块钱呢,这都能买瓶矿泉水了。”
陈延衣懒得搭理他,把手里拿着的那沓打印好的复习题往他怀里一拍:“自己拿着。”
林追顺手接过,看也没看地将那沓东西随意一卷,塞进了书包的侧兜里。
陈林野还在仔细端详那只破碗。
陈延衣余光瞥他一眼,抬手将那只破碗从他爪子里截过来,然后又捏着碗边儿在林追眼前晃了下,稍有嫌弃地开口:“放回去。”
林追茫然一瞬:“啊,放啥?”
“钱。”
简明扼要的一个字。
“……”林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是,就三块钱,你不会以为我要跟你抢吧?”
陈延衣不答话,只将硬币和破碗一收,然后转身就朝前面的巷子里走。
见陈延衣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还在地上蹲着的陈林野连忙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哎哥,你干嘛去啊,不是说去吃饭吗?”
“你们先去。”陈延衣没回头,只敷衍地应了声,随后往巷子里一拐,人就不见了。
留下停在原地的三个人一头雾水。
-
附中对面是条上了年月的古街。
青砖黑瓦,石桥绿柳,巷弄曲折,商铺林立,两排双层小楼顺着河道向前延伸出去,几只流浪猫懒洋洋地伏在墙头晒着太阳。
陈延衣没费什么功夫,就在第二个巷子口找到了那位爱心群众。
彼时。
温梨正在喂猫。
啧,爱心群众果然非常有爱心。
陈延衣站在巷口看了会儿,然后拎着那只乞讨专用破碗走了过去,温梨正低头拆着手里的火腿肠,头顶忽地落下来一片阴影。
眼前光线被遮住,她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
下一瞬。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进她眼底。
利落分明的五官,漆黑漂亮的眼珠,狭长眼尾一点深色的痣。
温梨很快反应过来,诶,这不是那位嫌两块钱太少,把她最后一枚钢镚儿也毫不留情卷走了的大艺术家吗?
推一推新文:《她不听》,感兴趣的小天使可戳专栏~
————文案————
★甜丧×倦懒|久别重逢|日常流甜饼
相亲宴上。
两位长辈相聊甚欢,男女主角气氛诡异。
小姨娓娓而谈:“实不相瞒,我这个外甥女,性格文静,乖巧沉稳,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勤快了,闲不住。”
连祈:“?”
连祈抬头看向文静乖巧的外甥女,上下打量好几眼,最后轻嗤一声,怀疑这位女士可能是眼神不太好。
舅舅滔滔不绝:“实话实说,我这个外甥,温柔体贴,耐心绅士,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疼人了,知冷暖。”
江惊岁:“?”
江惊岁一言难尽的视线落在温柔体贴的绅士身上,最后偷偷翻了个白眼,怀疑自己可能是认错了人。
-
江惊岁进来时,连祈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条运动裤,发梢湿漉漉的,露出来的皮肤冷白,腹肌薄而漂亮,水珠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两人视线交错一瞬,连祈轻抬了下眼尾:“看清楚没?”
江惊岁还没反应过来:“啊?”
连祈贴心地表示道:“不清楚的话,我靠近点让你看?”
“……”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只为你存在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折焰火0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