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知攸坐在化妆镜前,有些失神,耳边回荡着宁柏右的那句“对不起”,连造型团队已经悄悄离开都不知道。
十年了,他一直在等这句“对不起”。
刚分手那会儿,他就想着,只要宁柏右过来跟他道道歉,他就原谅他好了,可他一直没等到,后来也就死心了。
现在已经过去十年,这句“对不起”总算是等到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
高兴吗?没有。
生气吗?也没有。
抱怨吗?更没有。
时间过去太久了,连本来会有的期待也跟着消失,可要说是可以释怀的平静,也不至于,他的情绪还是会因此波动,但具体是什么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有点想叹气了。
左知攸顺其自然叹气,慢慢转动手上的戒指,一点点往外挪。
失望攒多了,他也就不再期盼宁柏右能改掉只会索取的毛病,就算改了又如何?他又不缺爱,还缺一个爱自己的人吗?
十年的形同陌路他早已习惯,也气了十年,现在得到了那句“对不起”,他想放下了。
戒指挪到指尖,李志抱着一束黄玫瑰从外面走进来,犹豫着放到他面前:“知攸,那个,宁柏右买了这束玫瑰给你,说要祝你19岁生日快乐。”
左知攸眼神移过去,手上的戒指已经拔出来,举着戒指停在空中。
“我已经28岁了,他送这个有病吧。”
“额,我也提醒他你不是19岁了。”李志看到他拿出来的戒指,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想摘下来了,但肯定是生狗东西的气了,“我这就把玫瑰还回去。”
“他还说了什么?”
“啊?”
“一起说了吧。”
“他,他说你每次生日都匿名给你送过礼物,但都被你退回来了,如果你愿意了解的话,他有个粉丝号,里面有记录。”李志传完话,觉得奇奇怪怪,“你说他是不是太奇怪了,既然有这份心,光明正大给你送不就好了?”
“他向来这样。”左知攸下意识解释一句,狗东西过去那些死样子他固然嫌弃,但内心也知道,狗东西以前挺自卑的,其实匿名送也正常,像现在这样,嘴巴叭叭叭的解释,又各种主动,才不正常好吧?
诶,不对,我帮他解释做什么?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还理解他?
“呵,他就这毛病,烦死了。”左知攸冷哼。
李志见他又生气了,跟着声讨:“他做这些就是自我感动,以为自己有多深情,实际上一点也不顾及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生了这么多年的闷气。”
“我生闷气?”左知攸冷笑,“我生他的气做什么?他配吗?”
李志一噎:行,不配。
左知攸把黄玫瑰抱过来数多少支,手上的戒指掉到地上,李志捡回来:“我收起来?”
“给我吧,大家都知道戒指跟他有关,摘了戒指,接下来的剧宣怎么办?”
一枚戒指而已,摘下来就解释说是造型不合适,或者掉了不就好了?影响能有多大?李志可不信他的说辞,不过也不会拆台,把戒指还回去,让他做决定就是了。
左知攸举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犹豫片刻,不是很情愿地戴回去,低头一支支数玫瑰。
19支黄玫瑰,和当年的一样。
哼,想补生日礼物还知道问他现在还讨不讨厌黄色,狗东西,还真是长进了。
不过也没长进到哪里去,连自己送都不敢,还得拜托别人转达。
他现在的确不讨厌黄色了,不过也不是多喜欢,更何况这是代表弥补的礼物,看一会儿还行,看久了,心里也膈应,索性一支支拆了,黄色花瓣自手中洒落掉在地上,摆得七零八落,他不由得勾起唇,心情很好地去拍摄。
出了门,狗东西已经在外面等着,满脸期待。
他侧身指着屋里那一片黄色,将手中的光杆花枝用力塞进狗东西的怀里,歪头挑眉:“宁老师既然那么有闲心,不如想办法粘回去?”
周雯脸色微变,有些恼怒,正要说话,宁柏右忙不迭把光杆花枝抱紧了,笑着十分便宜:“好。”
见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左知攸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高兴,微微蹙眉,带着李志他们离开。
“作践人也不是这么个作践法吧?”周雯愤愤不平。
“我以前也在作践他,还把他作走了,现在偿还天经地义。”宁柏右还挺高兴,“愿意作践我就行,不理我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之前我在电梯里跟他说话,可是连一个滚都没捞到。”
“可是......”
“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
周雯一愣:“后悔?”
“嗯。”如果早知道他还在意我,早几年主动就好了。
宁柏右走进休息室,一点点将地上的花瓣捡起来,周雯他们想过来帮忙,他都拒绝了,等花瓣小心放到袋子里,抱着袋子有些犹豫。
左老师布置了作业,得尽快完成。
可按照计划,他们在活动现场也要再拍一组合照。
“既然都敢贪心到想要挽回,那再贪心一点也可以的吧?”他心脏加速跳动,忐忑地往约定好的拍摄地点赶去。
等来到这里,左知攸已经结束拍摄准备离开了,瞧见他带着人出现,抱臂靠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挡住身后的光线,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眼神微凉。
宁柏右停下脚步,抬头仰望,一缕光恰好落到他的半张脸上,黑眸小心翼翼,唇角勾起几分讨好,想上前,又不敢。
“左老师,要不要在这里再拍一组双人照?”
左知攸听了,心里暗骂狗东西,不好好去粘花,还想着拍合照?从哪学来的得寸进尺?
正要讽刺一番,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咔!
闪光灯亮起,隔了十几级楼梯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去,转角下方的楼梯上站着一个戴着口罩,胸前挂着入场证的摄影师,兴奋地按着快门。
对这些摄影师,左知攸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想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提起他和宁柏右的过去,决定先放过狗东西,带上李志他们离开,宁柏右主动靠在栏杆那边让开路,让他从里面下去。
两人擦肩而过,光影正好。
咔!
摄影师嘴里喃喃着什么话,声音太小,听不太清楚。
“这可不是红毯拍照环节,回头记得把照片发给我一份。”路过的时候,李志笑呵呵地拍拍肩膀,低头看清楚他胸前入场证上的信息。
川贝?这个名字很耳熟啊,还是E时尚杂志的人。
仔细看没被口罩遮住的上半张脸,嚯,不是前两年在国外追着他家左老师约拍摄行程的家伙嘛。
“川贝老师,你怎么来了?”
川贝看看已经离开的左知攸,又看看已经往上走的宁柏右,觉得哪个都喜欢,听到李志的声音,摘下口罩笑着打招呼:“嗨,好久不见,现在左老师有拍摄行程可以约吗?”
“10月不是给你们E时尚拍了吗?”
“没赶上,刚从国外回来。”川贝很是遗憾,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闭年刊还有机会吗?”
“你能决定?”
“以前不行,现在可以。”川贝很是肯定,美得不行,“到时候左老师闭年刊,宁老师开年刊,怎么样?”
李志想着最近的安排,还不知道《司鹿极梦》怎么样呢,只说考虑一下,不过也让他别太抱希望,毕竟他家左老师自从集齐国内外各大顶刊后就不爱去拍杂志了。
川贝又去露台找周雯,也没得到肯定回复。
别问,问就是左知攸不拍,宁柏右也没兴趣,这些年他们宁老师跟杂志的合作都是参考左知攸的安排,前脚左知攸去拍了,他后脚也屁颠屁颠去主动接触,老是一前一后出现,看起来好像资源抢得贼凶,要不外界怎么老觉得他们是对家呢?
左知攸回到车上,等了一会儿,李志小跑着追上来钻进车里。
“干嘛去了?”
“两年前在街头追着你想要约拍摄的那个E时尚的小摄影师,你还记得吗?”
左知攸点头:“记得,有个很好记的名字,川贝,刚刚那是他?”
“嗯,好像混出头了,刚刚斩钉截铁说可以自己决定让你们一个上闭年刊一个上开年刊。”李志啧啧叹奇,“两年前他发誓一定要爬到有资格跟你约拍摄的位置,我还以为他在做梦呢,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还真的做到了。”
“可惜咱们左老师对收集顶刊杂志没有兴趣了。”小方把车门关上。
“他还去找宁柏右了?”
“嗯,怎么了?”
左知攸摇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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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礼苑,左知攸家后面,相隔一栋别墅的地方,宁柏右打开房间里所有灯光,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比对着每一朵花瓣。
一夜未眠,却没有丝毫倦意,眼睛反倒越来越亮,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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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老师,刚刚在楼下碰到宁老师了,他说要交作业。”小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花蕾扭曲,还蔫哒哒的黄玫瑰走进来。
大清早的,早餐还没吃,左知攸就看到这束丑得不行的黄玫瑰,嘴角抽搐,但心情倒也没有多坏,走过去弯腰小心瞧,一股胶水味扑鼻而来,后退几步。
“出息,连交作业都不敢自己交。”他走过去嫌弃地弹了弹一支玫瑰,啪的一下,整个花蕾掉到桌上,这莫名惊悚的一面让他忍不住勾起唇,“狗东西还说什么了?”
“说下次争取粘好看点,速度快一点。”
“是挺丑的,粘点花粘了一晚上,拖拖拉拉的,慢得不行。”
左知攸挑眉,把桌上的花骨朵塞回花束里,找一个花瓶,将上面开得正好看的黄百合拿出来,整束玫瑰塞进瓶中。
“行,这件事,翻篇了。”
花瓶被搬到阳台上,他进去洗手,倒了一杯热牛奶出来靠在阳台门上仔细看,丑不拉几的黄玫瑰在阳光下瞧着好看了几分。
他以前很讨厌黄色,但19岁生日那天,即便是宁柏右没把花送给他,他对黄色的厌恶也变成了几分喜爱。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豪车,男人穿着白色卫衣靠着车门抬头往上看,发现那一抹黄色,忐忑的表情终于放松。
作业的成绩合格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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