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彤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地上的人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镇定道：
“我开玩笑的。”
说完他就抬脚往前，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
李斯彤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
只听魔王在前，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地说着：“刚才那个，是回声……对吧？”
李斯彤莫名其妙的，怎么能是回声呢？
你那么粗一嗓子，回过来却是个女人声音，还千回百转的……不过，既然魔王说是，那就是喽。
“嗯，是吧。”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魔王跨出的步阀明显坚定踏实了许多。
可这份坚定在二人站到图书馆前推开大厅玻璃门扶手的瞬间，就被迎面吹来的阴风打破。
按说这栋楼的结构加上它依山而建的地理位置，是不存在这么强劲的穿堂风的。可这媲美空调制冷的阵阵凉风还是让他俩狠狠清醒了一把。
所幸这是图书馆楼，大厅和主要阅览室的灯火昼夜通明，视觉上并不会显得黑暗阴森。
只是通亮的空间里，一份莫名渗入骨髓的凉意不停在四肢末端企图往上攀爬，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李斯彤也会有些胆寒。
现在她可算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空无一人。
正常谁敢晚上在此逗留啊！
不，不仅仅是正常人不愿意久留，只推门站在入口处，纵然是对风水还是装潢内饰都一窍不通的李斯彤也品味出了这里头的不正常来。
巨大的违和感充斥着脑海，她忍不住走进去在大厅看了一圈，潜意识里的不适更加强烈。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莫名烦躁，可还记得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就转身跟魔王打商量：“得找到攻击我们的家伙，可这里面太大了，不如先分头行动？”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阿尔芒德现在就整一个绑定在她腿上的人形挂件，怎么可能答应，“我们说好的，我会保护好你。”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耳畔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那笑声仿若银铃，却又带了几分讥诮。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阿尔芒德登时警惕更甚几分，一把攥住了李斯彤的衣摆紧张地问。
“没有啊。”石头怪的眼神一如既往透出骨子里的愚钝。她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笑，“你该不是害怕了吧？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愿意分开吧？”
魔王脸色铁青：“当然不是！”
对方却似笑非笑，也不跟他辩驳，可这态度却让他更加难堪了。
“废、废话少说！不是要找？那还站着不动是打算熬一整晚吗！”他抬手捂了脸，撒开她，再次大步走在前面。
李斯彤跟在后头把一楼大厅转了个遍，没寻着什么东西。
两个人便转战二楼，一前一后搭乘电动扶梯。
踏上扶梯时，她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刚才到底觉得哪儿违和了：“这扶梯只管上不管下的啊？”
单行往上的电动扶梯旁就是普通扶梯，估计要下楼只能走这条道了。但偏这普通扶梯也不普通，不是直上直下那种，非得七拐八拐绕成了盘蛇型……就很诡异。
“这楼的设计师也太讲究了吧？修个直升电梯能多花多少钱呀？搞这些花俏不实用的。”她忍不住吐槽。
可前头的魔王却默默转身，幽幽地来了句：
“你还记得么？”
“李晚星……需要坐轮椅代步。”
一开始李斯彤还没反应过来，可怔了两秒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大喊大叫。
“靠！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好扶梯抵达二楼，她一边跺着脚一边隔着衣服搓胳膊。
如果这么一联想，岂止是恐怖，那就根本就是恶心。
因为李晚星坐轮椅？
所以为了困住她而专门建的楼里不修直升电梯，电动扶梯只上不下，普通扶梯九转十八弯？
这不就是恶意地企图让她的魂魄在这座监牢里也寸步难行？
李斯彤皱皱鼻头，扎扎实实被吓到了。可抬眸再看魔王，那厮笑得好不得意，显然就是蓄意想要报复——切，不就是刚刚问了几次怕不怕么，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她心情顿时不太美丽了。
这一不美丽跟在魔王后头的脚步也就不自觉慢了几拍。
于是魔王先转角进了一间小阅览室后，等了片刻没听到后头跟上来的石头怪，登时心头一沉，转身折回去找，果然已经看不到人影。
他本来因为恶作剧而稍稍缓和的心情一下子再次堕入谷底。
她不见了。
说好要保护好她的，却放任着她就在自己身边凭空不见了。
之前的怯懦就像是被劲风吹散的雾霾，顿时全无。魔王像是被激怒了的凶兽一样，在结构复杂、楼道错综的图书馆内奔走，一遍又一遍呼喊着李斯彤的名字。
“唔——唔……”
而当事人正被捂着嘴巴，卡在书架缝隙里动弹不得。
她固然力大无穷，想要掰开挟持自己的双手不费力气，可那偷袭者却以魔王做押，威胁说如果不乖乖听话就把你情郎吓死。
李斯彤一寻思，魔王从小就怂，大概率真的可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精神错乱。于是她老实点头应了，捂着自己口鼻的手这才松了劲。
她回头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面目狰狞的女鬼。
眼前的少妇虽然面色青白，看着就不是活物了。
可不碍人家底子好，玉盘脸蛋飞凤眸，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也依旧能分辨出前世为人时眼波流转的活泛。依照现在的审美来说，这模样可能过于恬淡圆润了些，可周身难掩的大方气质还有温柔端庄。
即便坐在轮椅里，也不妨碍她身姿笔直，仪态万方。
“李、李晚星？”李斯彤直接就问了。
“是我。”那女鬼一点也不吓人，说话语气还细细轻轻的，就好像在人心尖儿上挠痒痒。
这画风跟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本来想着能控鬼气杀人，又是一个遭遇背叛、死后还被困在人间不得自由的鬼，那就是法力不强，长得至少也得有点儿排场不是？
可这娇娇俏俏的，就很容易迷惑人。
她寻思了一哈，不敢以貌取人，便单刀直入，小心翼翼问：“你凶不凶的啊？”
李斯彤又一想，这李晚星穿的白丝衬衫、藏青格纹长裙，肩上还披着一件嫩黄色的针织开衫，脚上鞋子是卡其色的居家拖鞋，浑身上下都是浅淡色彩，没一点厉鬼标致的浓艳红色，应该很安全吧。
可她向来很谨慎的，不会轻易就被表象欺骗。
于是还没等对方作答，紧接着又补充提问：“还有，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下你内衣是什么颜色？”
李晚星很久没跟谁说过话了。
久违的对话却是这样展开。
她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嫁人后也是娇养在豪门。即便是初嫁姜自昀那几年需要在外帮他奔走，接触的也都是商场中人，交往的人物谈吐措辞不说再三斟酌，至少也是开口前稍有掂量的。可眼前这位，非但直剌剌问自己是不是凶鬼，还大胆地直接问内衣颜色？
她愣了愣，忍不住掩着嘴角笑出了声。
“放心好了，内衣也是浅色的。我不是什么厉鬼……”
李晚星笑眯眯还没说完，刚才那瞅着傻愣愣、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却已经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横眉冷对地质问：“那你把我抓住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双手虽然动作狠厉，但其实没着多少力气。
李晚星垂眸思考了一下，浅浅地勾起嘴角：“那小妹妹你和一个魔物深夜到访我的地盘，又是什么目的？”
这一问，李斯彤本来有些歪掉了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回了正道。
她撇撇嘴，直接把来晚星图书馆的目的说了出来。
要查鬼气来源，要找夏迩下落，甚至连残疾孤女贩卖案的来龙去脉，全都一股脑儿摆开了告诉了李晚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面前的女鬼没有恶意，更直觉与其交流最好还是实话实说，不要耍什么心眼儿。
果然，听李斯彤说完，李晚星也大方直言：
“你要找鬼气来源，我可能帮得上忙。但你要找什么朋友，我就不知道了。你说孤女的贩卖案，或许我这里也有一点头绪。至于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要抓你，只是恶作剧而已。毕竟，那魔物看上去一副对你挺上心的样子，可我……偏不喜欢男人们装模作样，抓你是假，想叫那家伙露出狐狸尾巴帮你识人才是真的。”
前半截李斯彤听懂了，可后半截关于魔王的部分却把她听得一头问号。
挺上心？装模作样？露出狐狸尾巴？
这说的是魔王？
不，就算说的是魔王，这和鬼姐姐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摇摇头，决定略过不谈，掐着人家脖子的手一下子转为握着人家的手腕，变脸老快了。
“姐姐，先别管那个魔不魔的，咱们聊聊正事儿吧？”李斯彤笑嘻嘻，好像刚才掐脖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正事儿？”李晚星不解道，“我只说可能帮得上忙，也没说一定要帮啊。”
眼瞅着那丫头眉心微蹙，她又笑了：“想要我帮你，也很简单啊。我们和你的情郎做个游戏，你乖乖配合着，我高兴了，就什么全都告诉你。”
“真的？”李斯彤眨巴眼睛。
“真的，骗你是鬼。”李晚星铿锵道。
“好，那说话要算数哦！”点点头，李斯彤心想就是做个游戏嘛。
坑一下魔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