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个你字,却如千斤之锤般砸在文轻羽心口上。
她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面庞愈发苍白,像是遇见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惊见萧瑾成上前一步,竟朝她慢慢伸出了手。
文轻羽惊讶地张开嘴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指,本能地想要躲避,却见那只白玉扇骨般的大手顺着她的面颊抬了上去,转而从她的发上摘下一朵浓郁的红梅来。
她目光追随着那朵红梅而去,抬手摸了摸发髻,浑然不知发上何时落了一朵红梅。
“我就要这个。”茫然间,萧瑾成举起红梅对她道,“你发上的红梅。”
文轻羽愣住。
不是你,而是你发上的红梅。
文轻羽心头几番浮浮沉沉,始终难以安宁,她放下手,半惊半讶地望着萧瑾成,似乎想要向他寻求一个解释。
萧瑾成读懂了她的眼神,即便很想将那面露惊疑,看上去楚楚可怜的人儿揉进怀里,却依然保持着风度淡淡然道:“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就是这个,你发上的红梅花。”
文轻羽心里一咯噔。
即便她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却依然无法忽视萧瑾成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暧昧,她一时觉得自己想多了,一时又觉得自己不够敏锐,兀自纠结了片刻后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这是王爷院中的红梅,不知何时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接着朝后退了半步,低下头道:“王爷若无他事,轻羽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管萧瑾成是何反应,福了福身后快步离开。
院外红梅随风而落,文轻羽抬眼看去,却看见了侧身临窗而立,对着手中一朵红梅出神的萧瑾成。
纷纷扬扬的红梅从他的窗前拂过,使得一张清隽冶丽,比之女子还要阴柔秀美几分的面庞变得不真实起来,说是梅下雪化的仙人也不为过。
文轻羽望着那个对她来说尚算陌生的男人,匆匆移过脸,焦急地踏出翰月轩的大门。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文轻羽抬脚走出翰月轩的瞬间,萧瑾成回过头来,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佳人早已不在,但那抹倩影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他该如何去描述从茶厅不经意间看到她在红梅树下仰头沉思的一幕,那种猛然间令心头一揪的感觉,简直令他着迷。
除了她,再无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红梅在指间打了焉,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萧瑾成低头嗅了嗅,将手中红梅轻轻放进绽放着睡莲的青瓷鱼缸中。
红梅入水而漂,引来锦鲤追逐嬉戏,一时间,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萧瑾成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经意间浮起一抹微笑,抖了抖衣袖来到了条案前。
那副雪中观梅图依旧静静躺在条案上,萧瑾成知道文轻羽发现了它,可惜,她并没有发现这幅画的秘密。
遂拿起了一盏早已冷掉的茶,对着画轴慢慢洒了下去。
随着茶汤将画纸浸湿,那原本空空荡荡的阁楼旁,慢慢浮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女子一袭红衣,额间一抹朱砂,男子一身白袍,腰后斜插着一只玉箫,无限眷恋地将女子拥入怀抱。
他们隐去了五官,衣袖飘逸而模糊,像是即将要融化于风雪之中的两道魂魄,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萧瑾成盯着画上的两人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而拿起了压在画轴下的那两封信。
这两封信都是他早上收到的,一封来自神医谷,一封来自于他在沛国的一位老朋友,武安侯谢浔。
谢浔在信上说他遇到了江湖势力的阻挠,请他出手帮忙解决一点小麻烦,另一封信上内容则比较棘手……信上说,韩寂的命保住了。
他一直不遗余力地在救韩寂,按道理来讲,韩寂活了下来,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烦忧,苦恼于神医谷的江神医怎么真就把韩寂救活了。
他不是中了剧毒乌垂头,性命垂危,命悬一线吗?
萧瑾成越想越是心烦,遂将那份加盖着火漆的信用火折子点燃,看着它燃烧起来后丢进了火盆里。
火舌快速将信吞噬殆尽,化为一点点无足轻重的焦黑。萧瑾成收回目光,展开一张洒金宣,开始给谢浔回信。
信写到一半,薛睿进来了。
“王爷。”薛睿拱了拱手,“门客都回去了。”
“嗯。”萧瑾成头也不抬地道,“文轻羽呢?”
“回浣芳院了。”薛睿想了想道,“听下面的人说,轻羽姑娘一路心神不宁,似被什么事吓着了。”
萧瑾成闻言一笑,提笔起身,来到了鱼缸前。
那朵梅花不知何时沉入了水底,大抵已经被水中的锦鲤吞食掉了,萧瑾成将那只用来给谢浔回信的斑竹管笔放入水中,一边搅弄着水一边道:“她确实被吓着了,所以,盯着她的人更得细心些。”
“奴才明白。”薛睿道,“奴才一早就嘱咐好了,王爷放心便是。”
萧瑾成盯着在水中晕开的墨汁,眼底不自觉浮现出文轻羽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那张脸就在他的墨汁之下,已然被他染指,他慢慢移开管笔,凉凉道:“永泰分号的那一位,可让他闭上了嘴?”
“已经派人警告过了。”薛睿道,“无论那纪掌柜都知道些什么,听说些什么,只要与殿下有关,保准不敢透露出半个字给文姑娘。”
“那就好,她胆子小,可别被这些不知轻重的人吓坏了。”
“是。”薛睿道,“那,神医谷那边……”
萧瑾成面色一冷,扬眸看向薛睿,“神医谷怎么了?”
薛睿一脸紧张,“王爷的意思是?”
萧瑾成静默片刻,转过身道:“你派个机灵的人往神医谷走一趟,告诉江神医,韩寂的身体,不用好得这么快。”
薛睿立马明白了萧瑾成的意思,“是,奴才这就差人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文轻羽都没有与萧瑾成见面。
期间萧瑾成倒是叫人来请了她几回,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了。
萧瑾成被她拒绝后并没有其他的举动,只派人叮嘱她好好休息,定时让府医为她检查身体,偶尔送些精美的菜肴,有趣的小玩意给她品尝解闷,正因为萧瑾成的克己复礼,文轻羽不免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想多了。
若没那日在书房里发生的事,她绝不会相信于嬷嬷的推断,偏偏萧瑾成说出了那般扰乱她心神的话,她犹记得当日的惊惶无措,回到浣芳院后的惶惶不安,可事实上,除了那几句模棱两可的对话,他根本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
莫非是她太多敏感多疑,想错了?毕竟,韩寂是萧瑾成的好友,萧瑾成明知道她是韩寂的未婚妻,又岂会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可是堂堂一国之王爷,身份尊贵,又是个谦和温润的皎皎君子,怎么可能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
文轻羽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事不大可能,但无论怎样,她都要离开祁王府了,毕竟,暂住在祁王府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想要在京城立足,还得靠她自己。
便叫来于嬷嬷,趁着有些精神,出府,前往梨花巷。
于嬷嬷比她还想早些离开祁王府,是以一得空就出府看房子,看来看去,总算看上了一处差不多的,问过宅行后,觉得价钱也合适,若她也能相中,就能买下来了。
梨花巷距离祁王府并不算远,奈何快到正元节了,街上采买货物的百姓格外多,马车行驶得格外缓慢,好在文轻羽并不着急,便透过帷幔观察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日后就要与韩寂在京城生活了,会像街上的年轻夫妻一样手挽着手同进同出,心中便异常的温暖。
韩寂,韩寂,这两个字简直是悬在她心头上的刺,每每想起来都会泛起密密匝匝的疼,偏偏她每日都要想上几回,否则,似乎连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都没有了。
她无父无母,无亲无眷,只有这两情相悦的爱人,若将他也失去了,她纵有万贯家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如此胡思乱想着,马车竟是驶进了一条窄胡同,进了梨花巷。
巷子里十分安静整洁,一巷之隔的地方便是国子监,也算是块风水宝地。文轻羽慢慢下了马车,一抬眼,便看见了一座修葺一新的小院。
“小姐,就是这里了,虽与祁王的景园不能比,但好歹是一处清净闲逸的地方。”
文轻羽点点头,跟着于嬷嬷进了小院。
如于嬷嬷所言,小院的环境极为清幽,只需用心修饬一番,定能收拾出个温馨雅致的样子来,文轻羽尚算满意,叫来牙人道:“我欲买下这座院子,什么时候能过割?”
牙人听罢双眼一亮,正欲回答,院外有人叫嚣道:“这是谁家的马车,竟敢挡住小爷的路!想死不成?!”
文轻羽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地踏出了小院。
院外,车夫正与一辆华贵的马车僵持着,一穿着墨蓝锦袍的年轻公子立在马车前,正气势汹汹的骂人。
见文轻羽出来了,年轻公子立刻将一腔怒火对准了她,却在看清文轻羽容貌后愣在原地,涌到嘴边的叱骂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转而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呦,哪来的小美人?快让小爷好好瞧瞧!”
[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08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