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川心里很难受，普罗大众人人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他跪在轮子旁边半趴在地上，朝着里头喊，“我给你递水，你用水浇！”
段怀川把箱子里的水都拧开，跪在地上一瓶一瓶的往里递，视线受阻又没有着力点，让里头的大哥寸步难行。
一箱水浇完，那火竟然还没有浇灭，大货司机师傅瘫软在了地上，他拿起一个个空瓶子又扔下，情绪很崩溃，“没水了！没水了！”
灭火器已经废了，一整箱的水也没了，段怀川直接伸手把司机大哥往外拖，“哥你出来！火太近了！一会儿轮胎要爆了！你出来！钱没了还能再挣！人出事了家里孩子老婆怎么办！”
大哥躺在车底哭出声来，“这一车货，我这一辈子也赔不起，我不想我孩子受到牵连，小伙儿你别管我了，你赶紧走吧。”
司机大哥求生意识开始薄弱，胡话连连整个人瘫软在车底，段怀川拉不动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胸口起伏，喉咙发紧，喘不上气来。
电光火石之间，段怀川听见了消防的鸣笛声，力气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伸手拽住司机大哥的腿，“哥！消防来了！你快出来！你家孩子还在家里等你！”
司机大哥最后是被消防官兵拉出来的，段怀川呼出了一口气，被烟熏火燎的，段怀川觉得自己呼出来的这口浊气都是一股烟熏味。
消防员们开始灭火，段怀川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膝盖疼得厉害，退到外围，他扯起自己的裤腿，两个膝盖都是通红一片，左腿的皮都磨掉了一块。
把自己的反光板扔进后座，段怀川看着后方忙碌的消防和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司机大哥，他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是大哥挥舞的手臂，然后段怀川就看见了自己黑一片的白一片的一张脸，在低头扫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不能要的程度。
“准备出发，大约四小时后到达民勤，前方沙尘天气，请注意出行安全。”
西安每年也会刮点沙尘暴，段怀川并没有放在心上，跟着导航往前开。
虽然身上脏兮兮潮乎乎的难受，但四个小时很快也就能到，段怀川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
他这一天从出门到现在就一直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里，现在忽然稍微放松一下，顿时感觉后背也是酸的，脑子也是紧的。
前头的天色已接近黄昏，没有美丽的夕阳和火烧云，天呈现出不正常的暗黄，段怀川看了看时间，刚过六点，正值盛夏，太阳不可能这么快就落山。
不过沙子砸着车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大，段怀川开了一点窗，呛人的的空气猛的钻进他的鼻子里。
那一瞬间的呼吸都像是在咀嚼干燥的粉末，要不是唇齿之间能感受到沙子的存在，段怀川都以为自己吸入了灭火器的粉尘残留物。
这个季节沙尘暴并不常见，段怀川关了车窗直道见鬼了，他把音乐声音又放大了几分加速往目的地开去。
天黑之前段怀川下了高速，皮卡开上了公路，这地方挺偏，一条路上也没别的车，导航提示到目的地只剩下十公里，段怀川看了一眼手机，再抬头的时候他抓着方向盘猛的踩下刹车。
沙砾碰撞玻璃的声音更大了，噼里啪啦的就跟下了冰雹似的，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段怀川听到了大风的阵阵低吼，那声音鬼哭狼嚎的，有些吓人。
他想呸呸两下，把刮进嘴里的沙子呸出去，可沙尘暴根本不给他张嘴的机会，露出来的皮肤被沙石打的生疼，那风声从远方传来，仿佛一个失去控制的愤怒到极致的怪物。
段怀川扯着上衣下摆捂着口鼻，一手遮住眉眼想挡住一点大风卷着的沙尘，满天乱飞的沙石中，他看见远处的一道朦胧的山影。
那山影拔地而起，后逐渐成了一堵墙，那墙连接天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自己靠近。
这是段怀川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识过的沙尘暴，那道墙在段怀川眼里变形、扭曲，像一个失控的尖叫的横冲直撞的怪物，朝着四周伸出无数触手。
末日也不过如此。
远处一个广告牌已经被撕裂掀翻了，高楼也已经模糊，段怀川骂了一句脏话后钻进了车里，就开门的这两分钟里，车坐上已经被沙子铺满了！
段怀川思考了半秒前进还是后退，就这半秒的功夫，沙尘暴就已经把他的车包裹住了。
快，太快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皮卡整个车身都在颤动，段怀川勒紧安全带，在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的公路上小心行驶着，无论是进还是退，他好像都逃不出沙尘暴的世界了。
世界原有的形状不复存在，眼前的一切都被浸入了混沌里。
一根树杈子被风卷着朝着段怀川的挡风玻璃撞过来，卡在了雨刮器上，把雨刮器卡的死死的，人的视线也被挡了个完完全全。
紧跟着树杈子一块儿飞过来的，是半块破损的广告牌！段怀川紧急刹车，狠狠地拍了一把喇叭。
“哔——”
林驰野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了吹嘴里的哨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指挥着基地上的三辆洒水车移动位置，帮那一排排脆弱的帐篷抵挡住巨大的风沙。
“每个帐篷的负责人清点人数！今晚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出帐篷！咱们几个每人各守两个帐篷，周边住酒店的同学负责人也打电话联系一下！一定要确保大家的安全！”
对讲里是基地负责人的声音。
“林驰野！车停好了！你赶紧回来！”
林驰野看着另一头亮起来的强光手电，从车上跳了下去，被大风推着朝着那道光柱子跑了过去。
掀开帐篷的门帘子钻进去，林驰野弯腰低头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头发里全是沙子，衣服上的沙子也直往地上掉。
这帐篷单薄的身体在大风沙中显得格外无助，整个帐篷都在随风摆动，挂在中间的灯泡晃得人头晕。
林驰野一把扯掉了口罩喘了口气，“我的妈呀我这是啥运气，这才落地多长时间就碰上了这么大的沙尘暴，这么些年我头一次见识。”
刘哥给他递来了一条毛巾，“赶紧弹弹身上的土，陕西人来我们甘肃来当兵马俑了，你谢谢老天爷吧，但凡这沙尘暴来的早点，你今都到不了了。”
林驰野身上的军大衣已经全是黄沙土，衣服里头也是，沙尘暴的威力下沙砾无处不在，他把毛巾放一边，“刘哥说的也对，老天爷对我还挺好，整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不过这还弹啥土，哥你是想外头大沙尘暴里头小沙尘暴吗。”
林驰野三两下的把军大衣给脱了，“今晚大家估计都睡不成了，也不知道沙尘暴几时能停。”
“人数清点完毕，今天留在基地的三百六十八个人，都在！还有一个人报名了但今没登记，估计没来，叫段怀这是山还是川啊，谁写的狗爬字！”
人和对讲机都是饱经风沙，里头的声音都变成了嘶哑的破锣嗓子，刘哥拿过对讲跟他对话，林驰野拉了一个小马扎过去坐在了火盆边上。
脸有些疼，林驰野一边搓了搓脸一边听刘哥吼着问，“段怀山川人呢？能联系上不？是没来还是怎么说？”
贴在眼角的创可贴掉在了他手里，那创可贴都被风沙快霍霍成泥塑了，都硬在他脸上了，这脸不疼就怪了！
林驰野心慌的厉害，他拍了拍胸口，眉头紧皱的站了起来，“刘哥，我咋心里总感觉不踏实，慌得很。”
刘哥扔给他一个人参果，“你是不是没吃饭饿的，先吃个果子垫垫，一会给你泡个面，王琪出去采购咋还没回来？那怂人到哪了？”
刘哥刚说完王琪的电话就来了。
“哥！发动机太热了！我走不成了！这会沙尘暴……我在……五……”
电话里突然没了声，“喂？喂！你在哪在哪！说个事也不说重点！五啥嘛五公里还是五十分钟！”
刘哥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林驰野刚吃了个人参果吃的满手汁儿水，他站起来甩了甩手手，“王琪咋了？”
“车走不了了！叫沙尘暴给困了！信号还断了！”
刘哥掀了帐篷的帘子出去，林驰野捡起地上的军大衣穿上跟在他后头，“人咋样？有危险没有？咱们要不要去支援？”
“去，你跟出来干啥，你赶紧进帐篷去！要去支援也不是你去！”
刘哥用对讲叫着人，林驰野转身回了帐篷，他迅速的把军大衣脱了，给里头套了一件冲锋衣一条冲锋裤，裤腿扎紧套了双马丁靴。
勒紧了鞋带又把军大衣套上了，强光手电被他揣进军大衣的兜里，又顺手拿了旁边的雷锋帽扣在自己头上，帐篷外头有车发动的声音，林驰野掀开帘子出去。
隐约能看见一点通红的汽车尾灯，林驰野猫着腰摸过去，拉开后座的门就坐了上去，顺手把门锁上了。
刘哥开门不成拍着玻璃骂，林驰野弓着腰去够前头的对讲，“哥别给刘哥开门，我跟你一块去，刘哥，咱们现在人手不够，一个人去危险，我跟着一块，有啥问题及时给你汇报。”
刘哥生气林驰野不听话，但他说的也在理。
“总不能让做饭阿姨跟着去救小王吧！”
“你闭嘴！你们两个路上慢点注意安全，林驰野你拿着对讲，郑平你开车别分心！跟王琪接应上了看情况往回走！”
“知道了！哥咱们出发！”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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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