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是民勤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这一片非常熟悉,是行走的人形地图,也是名副其实的老司机,“这沙尘暴,也只有你们这些外地人跟我们当地的小孩放在眼里,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我年轻的时候,见识过比这更大的阵仗,你是没见,我小时候那个沙尘暴一刮,屋里能扫出来几斤的沙子,就没有一个好地方。”
“那说明咱们这几年对沙漠的治理还是颇有成效的。”
“不过也确实,好多年都没有刮过这么大的沙尘暴了。”
“不过这说起来,这治沙也不能咱们一家治,咱们辛辛苦苦种树退沙改善环境,别人直接怂管,这两年大的沙尘暴好像都是从咱们头顶邻居那边刮过来的!”
“唉,要不是小刘坚持,我们这一代人早都从这被搬迁出去了,这个县城说不定早都被沙漠给埋了。”
“那不能行,民勤的甜瓜跟人参果这么好吃,咱们得护住这片地方,还要把咱们的特产推广到全国去呢!”
郑平笑了一下,“还是你们娃娃家懂得多。”
“王琪不知道车坏到哪了,咱们这往哪开?”
“回基地就这一条路,咱们沿着路慢慢往外开,准能遇见,王琪那小子最近谈对象了,估计是去采购还顺便去见了见人家小姑娘,要不然不可能都十点了还没回来,还被困在路上。”
林驰野跟着郑平一块出来,他心里一直都是紧绷状态,郑平跟他聊天,他都是靠惯性回复。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狂风鬼哭狼嚎,砂砾噼啪打着车身,天上还时不时飞来点垃圾,风把车身吹的直晃的天气下开车出门,林驰野属实是头一回。
要不是是大自然发威,林驰野都要夸上一句比游乐场里的过山车都要刺激,不过郑平倒是非常的气定神闲,跟林驰野说这话,老练的开着车。
“你放心,这条路我开了二十年,哪块有土包包我都知道,不要这么紧张。”
林驰野捏着安全带的手紧了紧,吞了下口水润润嗓子,“没有,哥你开车我不紧张,我不紧张。”
郑平笑了一下,“你那背挺的,比我娃上学军训站军姿还要直,小心一会抽筋了,坐在车里要是抽筋了那就难受了,关键是咱这车还不能停不能让你下去活动筋骨。”
林驰野被郑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的放松下来靠在车座里,一放松下来发现手指头尖都是酸的。
“这就对了嘛,放松坐着,你就往前看,被困在沙尘暴里的瓜怂的车,这种天能在咱们当地被困的都是瓜怂!”
段怀川就是郑叔说的被困住的瓜怂。
他被困在车里,树杈子卡住了雨刮器,广告牌飞过来把挡风玻璃的一角砸出了蛛网状,他对接下来的路况不熟,又是恶劣的极端天气,他不敢贸然下车,也不敢继续赶路。
最扯淡的,手机竟然也没有信号了,气温也在这短短半小时里降低了十来度。
段怀川坐在驾驶位,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一切,都让他感觉不真实,他合理怀疑,等下一次天亮的时候,他会被一个奇妙的系统告知自己穿越进了末日世界。
那系统甚至会跟自己说:欢迎来到末日世界,请开始你的求生吧。
正值夏季,段怀川所有厚衣服都安安静静的躺在皮卡车厢里的箱子里,温度在下降,而他只穿着一件短袖和一条薄薄的裤子。
外头的大风,段怀川担心他把车门一掀开,就会被风把自己连人带车的刮走,在自然面前,人简直太过于渺小了。
段怀川感觉自己的手臂都有点冻得开始发紫,他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油表里的油量,他只敢短暂的开一小会儿的空调。
能喝的水已经在白天的时候用完了,功能饮料也只剩下半罐,段怀川一口把那些饮料给闷了,冰凉的感觉从口腔延伸到胃里。
整个人更冷了。
段怀川打了个哆嗦,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伸手开始在车里翻腾,他试图找点事让自己动起来之后能暖和点,也想让自己逐渐迷糊的脑子能变得清醒一些。
遮阳板里放着一个打火机,后座有一个抱枕,段怀川抱着抱枕一下一下的按着打火键,按着按着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哥,我跟你说,我现在,特别像卖火柴的小男孩,特别惨。”
段怀川把他哥的笔记本从包里翻出来翻着看,“哪年哪月哪日,小川想吃排骨,排骨贵,我买了点鸡架,孩子小,好糊弄。”
段怀川看着老旧本子上熟悉的字体,感觉心里暖暖的,“我知道那是鸡架,我年纪小又不是脑子不好,排骨和鸡架,还是分的清的。”
外面的天气依旧恶劣,风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段怀川下了一指宽的车窗,沙子就灌了进来,这么对比下来,西安的沙尘暴都不能被叫做沙尘暴了,简直是祖孙级别。
再踏上这片土地后,再摸着段怀山笔记本上的文字,段怀川明白了他哥想去沙漠种树的意义,保护家园环境,人人有责。
他不敢想,这么大的沙尘暴要是长年累月的刮下去,也许在不久的将来,陕西都会被波及。
“我现在非常的希望天亮,希望风停,希望这令人震撼又恐慌的沙尘暴赶紧过去。”
他把皮卡前后两排座位上的所有织物都搜刮过来盖在自己身上,没用,一点作用也没有。
段怀川太冷了,此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钟,距离他本应该到基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身体的热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散去,段怀川怕自己失温陷入昏迷,将车子发动,开了暖风,龟速往前移动。
“哥,保佑我。”
汽油在一点一点的燃尽,车子熄了火再一次停在了这陌生的公路上,段怀川抱着自己的胳膊,没辙了。
抱枕里的棉花都让他拆了出来,抱枕的枕套也被他暴力撕开,枕套当成毯子披在背上,棉花盖在身上,段怀川冻的直哆嗦。
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段怀川靠近椅背里开始录音,“今天是从西安出发的第一天,一路顺利到了甘肃的地盘,离种树基地不到十公里的地方,碰见了极端的沙尘暴天气,汽油耗尽了,我现在整个人也困到了极致……”
“你要瞌睡了你就眯会,我车开的慢,咱们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跟王琪碰上。”
“没事儿我熬夜熬习惯了,一点也不瞌睡,郑哥,你之前在这种情况下开过车没?”
“开过,我早年跑车的时候,有时候跑一半就是沙尘暴,不过那沙尘暴来的快去的也快。”
“真厉害,别说这种天气实在是头一回,还开车,太惊险了,我看着能见度连一米都不······哥!小心!”
“哎呀我的老天爷!”
郑平猛踩刹车,林驰野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能见度实在太低,大灯打着前头的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等到看清了,面前被大风连根拔起的一棵横在马路上的一根树杈子都差点扎他们车里了,眼看就要撞上了!
好在恶劣天气,郑平开的慢,这要是开的快车,他俩这会估计已经双双冲进马路牙子下边,把人家老乡的地给轧了!
“你们咋了?碰上王琪了没?那小子咋样?”
对讲里传来刘哥的声音,林驰野一拍脑门哎了一声,“我们沿着路走呢,走得慢,估计也快碰上了。”
他刚才的心脏真是跳到嗓子眼了。
郑平已经解了安全带,“你坐着我过去看看。”
林驰野赶紧解了安全带跟着下了车,“我跟你一块!咱俩有个照应!”
风沙比他俩出基地的时候小了不少,郑平拿手电照着,“这树不大,咱俩把这抬到路边去!”
“行!”
难怪女孩儿们说黑色显瘦呢!
黑灯瞎火的那树看着不过一卷纸的粗细。
两人费了不少劲儿才把那棵成年人大腿粗的树给移走,林驰野感觉他的嗓子都快被沙子给糊住了,扎扎的疼。
“这咋还有个车!”
没等林驰野把气儿喘匀,郑平拿着强光手电在前头晃了晃,强光手电已经照到了对面那车的挡风玻璃上。
惨。
太惨了!
那车这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车主丢弃一直停在停车场长达十年的一辆车,整个车身上全是沙子,挡风玻璃的角角上插着一个方形的东西,雨刮器上还卡着一个带着几片叶子的枯树枝。
视线只有穿过那枯树叉子才能看见里边驾驶座歪着个人。
郑平已经朝着那辆车走了过去,林驰野从车里拿了瓶水出来漱口,嗓子真不行了,比拉刀片还难受。
郑平拍了拍车前盖冲林驰野喊,“嘿,这还是你们陕A的牌照!”
林驰野骂骂咧咧,“我真是去他的外蒙古,能不能把他们的沙漠化治一治!咱们在这治理他们搞破坏!咱们看起来像怨种!”
说两句话就要呸呸一下嘴里的沙子。
可不是陕A的牌照么!
林驰野把那个卡在雨刮器上的树杈子扯了下来。
打掉了自己一颗牙连夜跑路的那个人正透过蛛网般的挡风玻璃,迷茫又惊喜又怎么是你的变换着表情看着自己。
林驰野一拍驾驶座的玻璃窗!
冤家路窄啊这是!
[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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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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