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西尘仍然感觉周围有什么在监视着他。

那股视线隐隐约约，又不像是从一个地方打量过来，不像是人的凝视。楼西尘坐在卧室内的单人沙发上沉思半晌，才恍然明悟在这个未来世界当中，是有一种东西叫做监控的。

未来的世界连空气当中都充斥着网络的粒子颗粒，所有公民原本就一生都处在监视之下。

想明白这一点后楼西尘便释然了，除了纠结了一瞬晚上是否要裸睡的问题。

还有就是——关于他的那位匹配者。

十一先生。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楼西尘还没能从自己竟然重生了这件事当中缓过来，便从十二等区被带到了这个看起来宁静祥和、实际对于他来说却危机四伏的中央区。

楼西尘知道这个世界宁静且井井有条，没有凶恶的丧尸变异兽，没有荒凉的被破坏掉的环境，没有突然而至的无情的异变天灾。但是楼西尘同样又知道，这个世界也并非是绝对的安全。

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要遵守秩序，必须被拘束在那一个条框之内，只要触碰，便会被这个庞大社会机器所驱逐。

然而楼西尘几乎没有经历过秩序，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要怎样好好遵守秩序。所以他随时都有被驱逐的危险。

所以作为今后应当是与自己接触最多的人，他即将可能的伴侣，那个长相漂亮的十一先生，楼西尘觉得自己有必要确定一下，对方是否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他自认为是一个和气生财的人，喜欢各自相安。

如非必要，楼西尘自己觉得是舍不得对这个他头一次竟然觉得好看的十一先生下手的。

只不过还不等他去找那位才见到便态度疏离地离开、据说去准备明日工作的十一先生，已经提前有人敲响了楼西尘卧室的门。

楼西尘微微挑起眉头，理了理衣服，走到门前打开门。

外面站着的正是十一先生。

对方身材高挑而修长，即使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纯白色的连体衣也掩不住他的文雅气质。他戴着一副银色细边框的眼镜，透明的镜片当中偶尔划过一丝淡蓝色的数据流，让楼西尘觉得对方带着礼貌笑意的眼睛之下是在挑剔地审视。

楼西尘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原本的七六’四一骨架并不小，反而因为个子高的原因而更加显得纤瘦，这一点是让楼西尘感觉不爽的。不过让他比较满意的是，自己比这位十一先生还高出了几厘米。

不过还不等他“居高临下”地审视对方，十一先生便朝他微微俯身，低下了头。并且伸出手臂在楼西尘的面前邀请道：

“七六’四一，请和我确立信息链接吧。”

楼西尘一愣。

随即在低着头的十一先生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变得审视而挑剔起来。

在他还没有确认这个十一先生究竟是不是一个称职的不会多管闲事的室友和邻居之前，楼西尘并不想如此早地做出决定。但是说实话，虽然匹配成功的两个公民之间有最长一个月的考虑时间，但是这个社会并不会给予人太多选择的自由。

事实上，匹配成功的公民之间，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并不进行信息链接，驳回匹配等待下一个匹配者挑选，而是遵从数据的选择，欣然地立即与匹配者成为伴侣。因为未来社会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在遵从着智能和数据的决定，以至于遵从智能所给出的选择已经成了本能。

原本他决不会允许一点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风险安然留在身边的。但是……

楼西尘打量着面前的十一先生。

这是他醒来之后唯一一个见到的比较顺眼的人。身材好，长得好看，伸出来的戴着银色腕带的手腕线条分明，让人很想握上去。

楼西尘心想，是因为这个十一先生和他料想当中的中央区精英完全不同，他一点也不像是个机器人。

楼西尘还是比较喜欢和一个正常人做邻居。

才不是因为被美色迷惑。

黑色的腕带与银色的轻轻碰了一下，随即离开，小小的光屏从之间显现出来，一个机械的女音响起：

“信息缔结成功。恭喜十一先生与七六’四一先生。”

十一先生抬起头，好看的眼睛看向楼西尘。

楼西尘收回手腕，“好。不过……请不要叫我七六’四一。”

十一先生转了转眼，“那要叫什么？”

楼西尘轻轻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退后一步进了自己卧室，道：

“那么——晚安。”

直到白色的门再十一先生的面前缓缓合上，他才回过神来。十一先生摸着手腕上的腕带，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晚……安？”

—

夜幕降临，楼西尘洗完澡之后坐在床头，查看着手腕上面显示出来的他如今匹配者的信息。

十一先生。

这并非是个名字，而是和“七六’四一”这个称谓一样的编号，代表着在这个社会当中，他的这位新晋伴侣不仅仅位于大多数人望而不得的中央区，而且还是在整个运行中的社会上，处在顶峰的那一小群人之一。

实际上楼西尘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的七六’四一能够成功与十一先生匹配成功，就算是靠着检举同事得来的贡献点，或者是刻意培养自己性格爱好来骗过智能的一些小聪明，也不足以让一个原本几乎是处在最底层的公民一跃进入中央区，成为最顶端之一的人的伴侣。

虽然伴侣这个称谓也是名不副实。

但是说实话，就算是这个陌生的未来社会当中真的有什么复杂的阴谋，楼西尘暂时也并不能参透，这也并不是他感兴趣的事。如果可以，他倒是想要将前世末日之前未能持续下去的生活延续下去，住在一个平平静静的小居民区，阳台上养些植物，偶尔到楼下的街道上遛一遛狗，或者日过正午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晒晒太阳。

他想要一种真实的，正在活着的感觉。

大脑已经在告诉楼西尘，它此刻已经变得疲乏。楼西尘按灭了手上腕带的光屏，语调懒洋洋：

“关灯。”

一瞬间光线暗下来，窗帘在智能的控制之下缓缓朝中间合拢。外面的声音一瞬间被隔离开来，卧室当中的环境变得幽暗且静谧。

楼西尘并不觉得这个冷冰冰的未来社会能够给他什么真切活着的感觉。

不过因为那个有趣的十一先生，楼西尘已经开始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

楼西尘突然睁开眼。

大脑强迫地将他从深睡眠当中拉扯出来，给他带来有一瞬间的眩晕。人类的眼睛并不能像丧尸一样让他能够正常在黑暗中视物，直到十几秒后他才逐渐看清了眼前的环境。

并非是他睡着之前卧室当中纯白的天花板，带着科技感的光纤投影屏；而是糊了一层脏污的灯泡。屋顶潮湿的霉痕上生着黑色的斑点，剥落的墙皮摇摇欲坠，悬挂在楼西尘的头顶。

楼西尘一下子坐起来。

他低头看去，身下躺着的是脏污的床单，经年的灰尘和屋顶自滴落下来的水渍混合在一起。身上是一件红色连帽卫衣，上面印着一个黑色骷髅头；里面套一件白色衬衫；一条破洞牛仔裤，一双黑色运动鞋。

楼西尘瞳孔微微放大。

这里是——他第一次醒来的地方！

突然，耳边想起“滴”一声响。楼西尘迅速转身四顾，这个破败的狭小宿舍当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

【已来到初始位置。

时间：00：01】

楼西尘微微皱眉，把目光放到右手腕上一个黑色的手镯样的东西之上。

刚刚应该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那个声音继续道：

【物品：T恤*1，卫衣*1，牛仔裤*1，运动鞋*1】

楼西尘挑了挑眉。

这东西有点熟悉。

怎么像是……网游游戏里的那种“游戏系统”？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来到新地方的惊慌，而是喃喃出声：“所以……未来世界并非没有游戏，一有就是这样简直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拟的沉浸式VR游戏？”

机械音道：【这里并非游戏。】

楼西尘瞥了手镯一眼，冷哼一声，“这里不是游戏？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系统”。】

“系统……”

楼西尘一顿，把手伸到面前仔细端详。

这具身体纤瘦，皮肤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阴郁的苍白，但是右手上却布满着厚茧。这些茧的位置与他的身体上的分毫不差。

所以真的不是什么游戏投影，这就是他的身体。

“这倒有趣。”楼西尘拉开就近的窗帘，外面隐隐能看到街道的轮廓，天空中一轮月亮正被乌云遮蔽，街道上声音嘈杂。

楼西尘略感意外，“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斑驳的金属门之前，伸手推开了它。门轴转动带起刺耳的声响，同时进入楼西尘耳中的还有街道上人声呼啸的声响。

楼西尘缓步走了出去。

断裂了一半的老旧走廊，带着锈迹的钢筋蜿蜒垂到这栋破旧宿舍楼的楼下的街道上。一排排破旧的建筑没有灯光，下方街道上的人显得很渺小，几名暴徒围住一个瑟瑟发抖的人，逐渐聚拢上前，鲜血迸溅倒是最为显眼。

“啊——”

哀嚎之声划破天际，又逐渐沉寂下去。圆月脱离了乌云的遮蔽，露出温柔而纯净的光芒。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您的自由生活已经开启。】

【欢迎进入——自由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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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