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的院子里正站着三个侍女,叶儿表情严肃地立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到沈予棠出来,她主动使了个眼色,待沈予棠走近时,才压低声音,道。
“已经查清楚了,在药室捣乱的就是这几个侍女。”
沈予棠一愣,视线扫向那几个低着头的小姑娘。她对她们还有印象,好像是花园里负责洒扫的侍女,刚进府时,还向她讨过调理身子的药方。
叶儿接着说:“之前,有人找到我,说这几人收了陆琪玥的东西。”
沈予棠已经能理清整件事了,陆琪玥找到这几人,用礼物收买,让她们为自己办事。
小孩子一样的把戏,陆琪玥也不过如此。
“府上的规矩你们全都浑忘了吗?不得收受外人钱财,你们倒好,不仅收了东西,还替外人办事。”
叶儿抬高音量,板着脸教训她们,看着倒是很有气势。
而陆琪玥正在草丛后看着这一切,手指紧紧抠在树干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她恶狠狠道:“这丫鬟竟敢说我是外人!”
贴身侍女连忙安慰,“小姐,不过是个贱婢,不值得动气。”
陆琪玥正心烦,听着侍女的声音只觉得吵闹,略微偏头,瞪了她一眼,侍女垂下头往后退了半步。
那边叶儿点出几个侍女的名字,道出触犯王府规矩的下场,“你们几人,明知故犯,按府上的规矩,每人二十大板,之后便去做低等的侍女。此外,故意破坏府上大夫的药室,罪加一等,扣除月钱三月。”
此话一出,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急了,最低等的侍女,运气好点就是浆洗衣物,运气差的话可就是洗刷恭桶了,她们可没人想去做这些事。
纷纷都开始后悔,一时脑热收了陆小姐的东西。其中一个侍女终于忍不住了,额头在地上猛磕三下,含着泪道。
“王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以后绝不会再犯了,求王爷开恩。”
见她都开始求了,中间那个侍女也有样学样,声泪俱下求开恩。
可书房里的楚景淮像是没听见般,并不打算放过她们。
叶儿扫了她们一眼,继续严肃道:“若是能说出你们犯事的原因,或许事情还能有余地。”
磕头磕得最厉害的侍女想也没想,急着说出了口,“是……是陆小姐!陆小姐她给了我们东西,说了些沈大夫的不是。”她不敢看沈予棠的脸,继续低着头,“让我们寻沈大夫的不痛快。”
“所以你们就跑到药室捣乱,你们这是在给我寻不快?还是在给王爷寻不快?”沈予棠质问道。
那个侍女瞬间没了声音,原本断断续续的哭声也停止了,她愣怔着保持一个动作。
她们好像,的确是在找王爷的不快,就连药室里重新要置办的东西,不也是花王爷的银子嘛。
这样一想,她们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另外一个侍女开口,似是真的知错了,言辞恳切,“王爷,奴婢甘愿受罚,也会将东西还与陆小姐。”
可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沉默着,便是那最右边的侍女。
“芙心,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叶儿问。
之前侍女来禀告她时,就说了芙心向着陆小姐,瞧不上沈大夫的出身。
芙心静了半晌,终于回话,“奴婢的确收了陆小姐的东西,但并未受陆小姐指使,奴婢做的事,都是奴婢的错,与陆小姐并无干系。”
她这是铁了心要维护陆琪玥,沈予棠看着芙心没有波澜的脸,一挑眉,无声地笑了笑。
芙心相貌不错,要是打扮一下,说是官家小姐也有人信。
她对她同样有印象,沈予棠感慨记性太好有时也有坏处,比如她现在想起之前给芙心诊脉的时候,就觉得膈应。
无比膈应!
她从来都不愿做那以德报怨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会记住,并且会找机会报答。但别人都欺到她脸上了,她自觉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撞了一下叶儿的肩膀,沈予棠示意她快快说处罚。
旋即身边投下来一片阴影,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不带情绪的声音。
“既如此,叶儿你按照规矩罚了便是。”他侧头看向沈予棠,“跟我进来。”
楚景淮在书架旁站定,随手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没有看沈予棠。
四周霎时静得出奇,就在沈予棠习惯这种安静时,他终于开了口,“那个香囊,你带了吗?”
“……”
她愣了片刻,不禁有些失语,楚景淮怎么还在想着香囊,他失眠这么严重?
心里这样想,她也问出来了,“你最近睡不好吗?”
楚景淮道:“是,有些严重。”他又问了一次,“所以,香囊带了吗?”
少女指尖微凉,掌心柔软,毫不顾忌地贴着他炽热的皮肤,两人互相交换着温度,有些模糊不清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流淌。
但沈予棠说出的话,却平静到近乎冷淡。
“……是不是,解药导致的啊。”她抓起楚景淮的手腕,“这也没什么异常啊。”
“沈予棠。”楚景淮任由她攥着手腕,声音低沉,“我最近睡得很好,但是,想要你做的香囊。”
“难道你的香囊只送给病人?”
沈予棠,“……”
“香囊我放屋里了,下次再给你吧。”说完她就迈步离开了书房,一路闷头走到了药室。
她方才,似乎是瞥见了几卷紫色锦布包好的卷轴,几卷叠放在一起,仔细收放在书架角落。李成连让她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吗?
不过她也没打算真把东西给李成连,他那边,反正就先拖着呗,拖不了再借口自己没机会进书房。
*
芙心挨完了板子,在床榻上趴着,满脸苍白,冒着虚汗。
陆琪玥嫌弃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很少见到这么简陋的屋子。
“芙心,你还好吧?”
”陆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芙心费力抬起头看她。
陆琪玥伸手虚扶了一下,“你受伤了就别动了,来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上好金创药,送你了。”
芙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奴婢谢过陆小姐,但这药太贵重了,恕奴婢不能收下。”
陆琪玥一脸担忧,“我听说啊,今日你宁愿受罚都没说出我来,我心里是万分感激的,不过一瓶药而已,你可得领我的情啊。”
她把药放在桌案上,给了贴身侍女一个眼神,侍女转身把门关紧。
“芙心,我刚见到你时,还是两年前,那时我便觉得你模样生得好,虽是侍女,却水灵得很。”陆琪玥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若是好好打扮,也和寻常小姐没两样了。”
芙心眼眸微动,陆小姐说的话也正是她最在意的,她的容貌。
她的双亲给了她一副好皮囊,从小便被人夸“像被人伺候的”,但却没给她一个好家世,最后她只能做伺候人的。
她出生在一个贫农家,父母往上三代贫农,每年赚的银子只够一家人饿不死,父母为了让弟弟娶媳妇,就把她送进了宫,之后她便一直在王爷母妃宫里干活。
宫里处处都充满诱惑,再加上她本就优越的脸蛋,渐渐也生出了些不安分的心思。
再后来,她跟着王爷来北陵,来到了这不大的淮安王府,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府里姿容最盛的女子,直到沈大夫来了……
陆琪玥的声音再次响起,“瞧你这眉眼,就连沈大夫都比不过呢。”她招呼侍女来看,“你看是不是。”
侍女附和道:“奴婢瞧着也是。”
沈大夫,又是沈大夫。她一进府就住进了东院,天天没事就在王爷身边晃,实在是碍眼,偏偏王爷还待她很特别。
芙心一直都有股傲气,此刻被人夸两句,心里更是飘飘然,身上的疼痛也轻了不少。
“芙心,你有没有想过,多去王爷眼前做做事?”
自然是想过的,但她坏了规矩,已经是低等侍女了,如何还能在王爷眼前做事。
她苦笑道:“陆小姐,奴婢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怎么没机会?你如今虽是被罚了,但依我看也是暂时的。你们跟着王爷来北陵,情分怎么也比沈大夫强吧。”
芙心略略一想,觉得她说的有理,“那……奴婢该怎么做?”
陆琪玥将金创药塞在她手里,“你只需要好好养伤,然后,和我一起,把沈大夫赶出去,只有她离开了,你才有机会。”
芙心攥紧手里的药瓶,暗暗想,她如今这样,都是沈大夫害的,如果她不来王府,也就不会有今天。
陆琪玥出了屋,立马拿着手绢拂了拂身体,方才在下人住的屋子里待了那么久,她只觉得这身衣服都不想要了,“待会儿让人去给我做一身新的衣服。”
侍女道:“是,小姐。对了小姐,那瓶金创药,真的送给那贱婢了?”
“哼,药堂随便买的而已,那贱婢没见过好东西,真信了是什么上好的药。”陆琪玥嗤笑一声。
不过是个棋子,用完就扔,她才懒得给她们什么好东西,就连之前给那几个丫鬟的发簪,也不过是她放在角落里许久不用的旧款式。
左不过是一些低贱的人,也不配用好东西,想到她们接过东西时那感激的表情,陆琪玥就忍不住洋洋得意。
可下一瞬,她又想起了那个沈大夫,勾起的笑容旋即垮下,配上漆黑的眼珠,白日里也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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