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在江逸年回头的那个瞬间立马往后退了几步着急忙慌掩饰自己的存在，然后快速离开往通道的反方向走，通道不算长，很意外，尽头是体育馆的露天阳台。

这里正对着南斯小镇的方向，正值下午时分，还是一片敞亮，辽阔的视野能将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白日里的气温比早晚都要暖和些，露天阳台遮了一顶看不见的智能屏障，把风都挡在了外面。

周身的和谐让沈筠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状态完全恢复过来后沈筠打算继续回到演出现场，刚转过身，发现江逸年正迎面朝他走过来。

沈筠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舒服？”走近了江逸年才注意到沈筠有些发白的嘴唇。

没等沈筠说话，他又自问自答了一句：“嗷，听不来大动静是吧。”

话你都说完了让我说什么，沈筠轻轻啧了一声：“你刚才看到我了？”

江逸年哼笑着摇头：“你不会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

“……”

“有话想问我？”看着沈筠欲言又止的样子，江逸年主动开口问。

“上午我问你，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去别的星球，不在洛斯星？”

“这不是临时出了点事情嘛，晚上再出发，”江逸年语气轻松，看上去并没有半点露陷的心虚，还边说边朝着沈筠靠过来，“诶，你要是没事，跟我一起去？”

“别了，我怕我又水土不服。”沈筠伸手抵住江逸年的胸口阻止他的靠近，手指碰到了他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微凉的触感在指尖转瞬即逝。

江逸年低头看了看沈筠立马撤走的手，随口一问：“你今天自己来的？”

“没，跟着裴千的随行票来的，之前答应他的。”

“所以？”江逸年有些夸张地扬起眉毛。

“所以我得回去陪他看完。”沈筠说。

“他知道你听到分贝高一些的声音就会不舒服么？”

沈筠原本的视线只是没有焦点虚虚地落在一处，听到江逸年这句话，他抬起头，对方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沈筠琢磨不透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只是和之前一样抬手指了指耳朵：“我带了耳机了。”

“建议你直接调静音。”江逸年用食指点了点沈筠右边耳朵的耳机，轻快窸窣的声音传进沈筠的耳朵，差点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建议你赶紧走，有事再联系。”沈筠往后退了一步，丝毫没有留念地转身就走。

只留下了一个修长瘦削的背影，看着挺单薄，如果他没有同手同脚的话，说不定还多一份倔强。

鼻腔里发出极轻的气声，抱着胳膊的江逸年笑出了声。

……

沈筠绕了一圈才找到入口回到现场，耳边重新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感觉心跳频率又开始不正常了就赶紧把耳机调成了静音。

亲属区和普通观众区能看到的视角完全不一样，亲属区由于距离太近，几乎没办法看到完整的大屏幕，多多少少都会有盲区，而普通观众区就不一样，视角更广阔，能够看到全屏，配合着舞台上的季舒言变换着不同的形态。

沈筠看着正在运作中的大屏幕，想起了在日石星展厅看到的可塑形飞船的模拟飞行演练，总觉得有些感觉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大屏幕在这时候暗了下来，沈筠思绪抽离，又点了一下耳机，将人声提高，问旁边的裴千是怎么回事。

裴千手握成喇叭状在沈筠耳边说话：“马上就要结束了，这是最后一首歌了。”

比普通演出长一倍的时间，季舒言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疲惫，整个人依旧兴致高涨，极耗体力的摇滚高音甚至听不出一声颤抖和走调。

大屏幕里鲜活热烈的季舒言，沈筠很难把那天在他修理店出现的那个落寞模样联系起来。

沈筠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大屏幕中移开，垂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人山人海的观众席中，他捕捉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筠和这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确定了这不是他的幻觉，眼睛的主人戴着口罩，和那天来修理店时一样。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想去找观众席的那个人。

“阿筠你站起来干什么，会挡着后面的，快坐下。”旁边的裴千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把沈筠拉回座位。

下一秒，大屏幕中季舒言的脸在此刻被放大，哪怕是以摇滚为主要曲风，她的妆容依旧清爽，有神的杏眼在五官中存在感很强。

沈筠看看大屏幕又看看观众席，使劲眨眼，这两双眼睛居然可以同时出现的么？

沈筠再次定了定神，观众席的那双眼睛消失了，视线扫了一圈都没有再看到，像是一直都没出现过。

“裴千，那天季舒言的演出是几点结束的？”

“快七点，那天加了一个talk环节，时间比之前长了快半个小时。”裴千不太懂沈筠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回答了，“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问一下。”

沈筠记得很清楚，那天季舒言捂得严严实实到修理店，是六点四十分。

那就是了，如果这两双眼睛都属于季舒言且能同时出现，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季舒言这个名字，承载了两个人？

沈筠想起那天出现在丹凤眼季舒言眼尾的微弱蓝色。

在沈筠去过季昌平家之后，他有猜测过季舒言在经历月神星灾难后，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并不是原来的她，而是等比例还原她本人的仿生人。

有人给她安排了洛斯星人的出身和全新的人设，抹去了所有发生在月神星的一切，但这个仿生人的既定程序中，依旧拥有着之前那个季舒言的记忆，沈筠在前不久修复那个仿生婴儿后去查询过其产地天纳星的资料，他记着天纳星曾经发过这样一篇报道：最高级的仿生人拥有很强的自主意识。

如果原来的那个季舒言继续存在，那这两个季舒言就不会是良好的共存关系，所以现在的这个“仿生人季舒言”会排斥曾经那个“真实的季舒言”发生过的所有事，包括厌恶兔子。

之前沈筠一直没想通其中的关窍，要是真的如他所想，存在两个季舒言，那么是现在这个站在舞台上的季舒言是真实的，还是在观众席的季舒言是真实的？

既然要一比一还原出最高级的仿生人，为什么在眼睛上有了这样大的出入？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呢？而之前的那个季舒言，又是什么身份呢？

周围的人声渐渐高涨，季舒言的最后一首歌曲演唱完毕，大屏幕渐渐熄了下去，而替代它的，是飘扬在场馆高空漫天缤纷的彩带。

沈筠伸出手，有不少落在他的手心。

……

这场演出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沈筠和裴千告别后就直接回了出租屋。

进门前他还特地看了看江逸年的房子，一盏灯都没有亮，看来是已经出发了。

同样在这个时间点出发的还有季舒言，演出结束没多久就离开了洛斯星，星网上的娱乐版块也及时更新了相关报道。

沈筠在厨房到了一杯温水，抿了两口后放下杯子，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瘫坐着，整个后背都靠着沙发，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

刚才在体育馆发生的一切，沈筠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平静下来，季舒言身上疑点重重，她出现后的每一步走向似乎都不在沈筠意料范围内，甚至，是他从来没想到的。

客厅的挂钟有规律地敲打出声，敲散了沈筠乱成一团的思绪，从日石星的可塑形飞船再到洛斯星的季舒言，仅靠他的猜想根本就得不出来任何结论，既然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

沈筠这样想着坐起身，伸手点开手环的地图页面，光屏上一红一绿两个点，红点在原地一直没有动，那是沈筠自己，绿点则一直以匀速往东南方向移动，那是江逸年。

在露天阳台的时候，沈筠趁着推江逸年胸口的间隙，用手指飞快地在后者的项链上装了一个隐形追踪器，这个追踪器可以自动感应并连接交通工具，直接追溯到目的地，沈筠点了点屏幕上那个绿点，目的地就直接出现在了它的顶上，是三个字：天纳星。

天纳星？

现在说起天纳星沈筠第一念头就是关于仿生人，江逸年去那里做什么？

沈筠快速头像风暴，察觉到了白天似乎忽略了某些事，丹凤眼季舒言总共就出现过两次，每一次都是在沈筠和江逸年交谈过后，江逸年在其中是否有参与？

手环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吸引了沈筠的注意力，是“小镇一家人”那个群聊的动静，上次沈筠去日石星，在群里面找到江逸年后重新把这个群设置成了免打扰，不过比起之前的全方面免打扰，这回沈筠加了条备注，超过9999条会发出震动提醒，现在就是了。

沈筠打算把这个9999一键已读，刚点进去群聊，一条对话框加了金边的信息弹了出来：

【有要去天纳星的吗，一起拼飞船啊！】

加了金边的对话框说明此人在群里活跃度很高。

有这么巧的事情？沈筠瞬间屏住呼吸，定睛去看发消息的人。

在这个“小镇一家人”的群聊里，沈筠熟悉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更巧的是，这个发信人属于这一只手的范围里。

发信人不是别人，就是几十分钟前刚跟沈筠分开的裴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季舒言（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