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大概七点钟，天已经擦黑，窗外路灯通过未拉上的窗帘照进来几簇光亮，不过由于房间内本就明亮，这几簇被忽略在其中。
就在刚才，三个人结束了晚饭，本来这场早就要开始的谈话被江少爷要吃饭后水果硬生生拖了一会儿。
半小时后，白念看着终于在书房坐定的江逸年：“请问这位金贵的少爷，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江逸年将一壶刚泡好的果茶倒了三杯分别放到他们三个面前后，不理睬对方的阴阳怪气，面带友好的微笑看向白念：“你请。”
以为还要和江逸年掰扯几个回合的白念被他突如其来的不找茬一时忘了开场白：“……你们起个头？”
江逸年给了沈筠一个眼神，示意把主动提问权全部交给他，沈筠立刻心领神会，直接就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念抿了一口茶，回答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星际医生。”
星际医生是宇宙中很常见的一个职业，也被称为自由医生，即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球的任何一家医院，通常是哪个星球需要他就前往哪里，这类医生隶属于宇宙联盟。
“既然是医生，为什么可以参与仿生人的制作，这似乎和你的职业没有任何关系。”
沈筠一说完，江逸年就跟着问了一句：“白医生，在晶蓝星的时候，你跟我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白念的眼神落在江逸年身上：“确实，我五年前就见过你，在比个二集团的实验室，不过严格来说，我并没有参与那个你一模一样的等原仿生人制作，我只提供了澜晶芯片，你应该知道，这枚芯片，是你能安全活下来的功臣。”
江逸年点了点下巴，尾音上扬：“那多谢你了。”
“不用谢。”
“你提供澜晶芯片的报酬是什么？这样的珍贵的材料，总不能无偿提供的。”沈筠忽略他们两个假惺惺的客气，他的手指捏着玻璃杯手柄，轻轻摩挲着，“让我猜一猜，你和比个二集团是签订了什么合约吧。”
白念的目光随着沈筠的话从江逸年转移到了他身上。
见白念没有接话，沈筠接着说：“再让我猜一猜，这个合约是和那个等原仿生人有关，你，应该拥有它的某些权限。”
“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但是——”白念又看向江逸年，“江逸年，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利用你的身份去做坏事。”
“你怎么保证呢？用嘴？”沈筠冷冷道。
“别看我，”江逸年抬手手心向上指着沈筠，回答白念疑问的目光，“我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
“0001……也就是江逸年的等原仿生人，我确实在利用他帮我做些事情，除了比个二集团，我和第二次那个公司也有深度合作，所以戚然会认识我。”白念说。
“第二次也是仿生人制作公司，你一个医生，所谓的合作具体指的是什么？”沈筠皱起眉头，这位医生尽干些和他本职工作不一样的事情。
“第二次这家公司立志做出最接近等原仿生人的仿生人，0001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案例。”白念说，“它可以直观地对比出它和普通仿生人之间的区别。”
“可天纳星制作仿生人的公司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第二次，”沈筠快速回想着那天在实验室光屏上看到的江逸年复印件的轨迹，记忆中去第二次最早的时间就是五年前，“你应该同样在五年前就和第二次有来往了吧，我记得那时候第二次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那同样是个交易，”白念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当时，借用了他们一个仿生人。”
借用两个字说得很轻，明显是犹豫了。
沈筠：“季舒言？”
白念听到这个名字先是瞳孔放大，接着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后重重地点点头：“戚然让我过来的，季舒言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不，”沈筠反驳，“我们不知道季舒言的仿生人制作出来后，为什么要把她的身份改成月神星人，还安排她一系列的出道。”
“这就是我的交易。”白念摊了摊手。
沈筠拧眉：“交易？你和月神星有往来？”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就是月神星人？”
“别扯开话题。”
在沈筠和白念你来我往的提问回答中，江逸年始终保持着刚坐下来的状态，面上没有任何明显波澜，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个说话。
“我是星际医生，会接触到各个星球的人，从前的月神星没有出事，我有往来也不奇怪吧。”白念微仰着头回忆道，“那时候的季舒言，也是月神星多年来涉足星际娱乐圈第一人，她的出道不管是前期还是后期，都造足了势，霸占了星网许久。”
“所以？”
“想让一件事不明显，就得扯出一件更明显的事情。”江逸年突然说。
季舒言出道的新闻原不应该有这样大的轰动，其目的是为了掩盖另外的事件，那这个所谓的另外事件是什么？
白念捏了捏鼻梁，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深呼了口气，伸手点了点手腕上的手环，滑动几下手指调出一个视频，对面前两个人打开光屏权限，那是个五年前的新闻视频：
【据悉，月神星于五年前发布的蓝瞳白毛兔为仿生制作……】
视频内容是一个很大的实验室，其中就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工作人员在其中操作，每一个镜头都是高清放大的，蓝瞳白毛兔在一道道流水线中被生产了出来……
整个书房有将近十分钟的安静。
沈筠一直捏着玻璃杯的指尖微微发着抖，所以，蓝瞳白毛兔是仿生制作出来的，都是假的？
白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十年前，月神星亮出月神本体兔原型的时候，靠蓝瞳白毛兔可是赚取了不少眼球，这个新闻要是爆出来，绝对会影响月神星，月神星人极其看重他们的星球名声和资源，所以才计划一个更大的新闻。”
沈筠没有说话，江逸年看了他一眼，开了口：“所以季舒言的出道才会那么声势浩大。”
白念：“是。”
江逸年：“所以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白念：“因为工作，我辗转在各个星球，认识的人也多，你们应该能看出来，生产蓝瞳白毛兔的实验室是属于第二次公司的，月神星和第二次的合作是我促成的，这个视频被爆出来，也算是我做的紧急公关，之所以选择季舒言的仿生人，是那时候恰好她是最合适的，所以我暗地里全力支持了戚然，将季舒言的仿生人制作出来。”
江逸年拍了拍沈筠的手臂，后者结束沉默，问：“月神星在十年前，为什么要制作仿生兔。”
“原谅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彼时我很年轻，还没有那么多提问权，只会照做。”白念摇了摇头，“但我有过猜想，为什么要制作仿生兔，是因为没有这样东西。”
崇尚与众不同的月神星大概率是接受不了本体兔和普通兔子一般无二，所以创造了这样的仿生兔出来。
沈筠按了按眉心，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一点，为什么季舒言没有蓝瞳，反而是戚然有。”
“蓝瞳很常见，仿生兔只是为了增加它的特色，和制作技术没有关系，至于戚然，说不定她是天生蓝瞳呢，也不奇怪。”白念说，“真正的月神本体兔，是沈筠你的模样，我在晶蓝星第一次见到你，因为你不寻常的病例档案，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到了天纳星，在天纳酒会，是我让江逸年的仿生人带你去的，包括我昨天把你带走，请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反而，我的目的是想保护你。”
“保护？保护需要骗我和绑/架/我？”沈筠语气冷冷。
“月神星被封禁，至今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漏网之鱼，但是我能知道你的身份，那么也会有别人知道，不管怎么样，三个月前月神星的遭遇说明了，你的处境远比你想象的危险。”
书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回是沈筠先说话的：“你昨天跟我长篇大论月神研究组织的事情，是担心他们会找上我？”
白念点头：“是。”
“可你怎么确定，月神星名义上在宇宙中已经消失了，月神研究组织还存在呢。”
这个话题是昨天晚上江逸年和沈筠提的，他说这个组织是为了月神星存在的，现如今月神星“消失”，连带着这个组织也没了声迹，那是怎样的人会知道该组织的最新动态？
白念一时语塞：“……”
沈筠眯了眯眼睛：“白念，你的身份，在我这里依旧不明朗。”
“所以你不相信我？”
“我没办法全信。”
“你没办法全信我，沈筠，那你就这么相信你身边这个人？”
“是，我很相信他。”沈筠侧过头望向江逸年。
江逸年回了沈筠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看向白念的时候又立即犀利了起来：“白念，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你说这句话的理由，否则红口白牙的，我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锅。”
“你知道沈筠月神星人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嫌疑，不过既然沈筠相信你，那我也无话可说。”白念边说边站了起来，“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要是再有别的问题，我也答不了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沈筠坐在原地没动，连头都没点一下，倒是江逸年站了起来，送白念出去。
白念刚踏出别墅大门，又转了个身，对江逸年说：“既然是他的男朋友，就请好好保护他。”
“你好像没立场跟我说这种话，”江逸年的表情又回到了满脸放松的状态，唇角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我已经申请了销毁我的等原仿生人，集团刚刚通过了，你要是明天有空，一起过去观看销毁过程。”
白念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江逸年。
两个个子差不多高的男人在夜色中对峙着，仿佛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
不知这对峙维持了多久。
“我和沈筠，会一块儿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江逸年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