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样的。”
关于乌娅这句话,朝瑶还真没想过。
自她在凡间苏醒,她就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什么人一样。
在朝瑶的认知里,做猫她有神魂,做人她又有神器,做神……她怕是唯一一个可怜兮兮流落凡间变成猫的神。
但现在按照乌娅的说法,她的身份多了一重选择。
她也许是几大部落后代中的一个,身负异能,不算神倒也不算人。
算什么……很难解释的清,连乌娅本人也不知道。
朝瑶垂眸缓缓解开衣带,看着乌娅双手结印在浴池的清波里布下阵法。
“好了,下水吧。”
朝瑶点头,顺着浴池的台阶而下,清波漫过小腿,她蓦然回头看到小姑娘红了脸。
“这里行吗?”
乌娅声音有几分不自然。
“再往里面走一点,走到中间。”
朝瑶没说话,非常配合的来到浴池中间,她缓缓坐下,水漫到心口,淡淡的清凉。
还是凉水澡呢。
水里渐渐凝出光晕,顺着一个方向结出纹路,朝瑶闭上眼,任由意识慢慢沉底。
乌娅说她有一个办法可以验明她究竟是谁。
她是谁?她其实并不关心,但是好像有很多人关心。
乌娅看着朝瑶陷入沉眠,她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往下鼻尖,嘴唇,明明一点差错都没有,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总是透着一股陌生。
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出差错了吗?
水里阵法的光渐盛,乌娅抿唇,看着朝瑶沉睡过去,利落拿出玛瑙铃,红色的铃铛被她捏着滴出血珠一样的东西落在池水里,顿时一股红顺着纹路向中蔓延。
乌娅屏住呼吸,看着那抹淡淡的红爬到朝瑶周边,她认真的看着,认真到竟然有几分窒息。
下一秒,水花炸开,巨大的冲力炸开窗子和屋门,乌娅滚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她勉强坐起来有些害怕的看着屋子里走出来的人。
周云泽抱着还在昏睡的朝瑶,他的玄色披风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垂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他语气冷冽,怀抱却很柔软。
乌娅红了眼眶,嘴角渗出血冷笑。
“你不也是吗?”
周云泽怀里的人无知无觉,乌娅看着泪落的更多。
“你难道就不想确定她的身份吗?她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她是不是与你无关。”周云泽把人抱紧,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你若是再这般贸然行动,我不介意把你送回邬部。”
话落风过,乌娅看着两人渐远的身影手掌捏成拳。
朝瑶被抱回温室殿,乌娅停在门外,殿内寂静无声,周云泽把她放到床上,玄衣被水珠打湿,她像是被刚捞出来的鱼,身体都是冰凉的。
朝瑶从来没在意过这身子,在她的眼里没什么美丑的概念,唯一觉得好看的是乌娅的那双眼睛,所以才这样信任她?
他好说歹说那么久,救她,帮她,予她解放天性的机会,结果还不如乌娅掉两滴泪。
周云泽指尖顺着她冰凉的手腕往上抚摸,那滴血通过阵法顺着她的经脉游移,薄薄的素瓷般的皮肤下,结出细小的红色的纹。
周云泽烦躁的“啧”了一声,手已经爬上她的肩头,往她颈窝去按。
下一秒,这具破瓷一样的身体把尖锐的刃扎向了他。
朝瑶在周云泽手按在自己颈窝的前一秒睁开眼,手中变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喉前。
和她身体一样冰凉的眼神,她看着他,没了故作轻松的坦然,也没了所谓猫与主人的亲昵。
她拿匕首对着他,眼神冷而机警倔强,轰然烧过他心里的荒地。
这才是她啊……
“一个故事讲两遍,你们真的好关心我是谁啊。”
周云泽低笑,丝毫不慌,利刃贴着他的皮肉,却反能从其声音听出一点兴奋。
“所以,你信了吗?”
朝瑶不明白他笑什么,看着他不说话,那人看她沉默的样子,骤然收敛了笑意,按着她的后颈贴近自己,额头几乎要抵上,一脸阴鸷。
“你敢信我就杀了她。”
这人果然是有毛病的,明明乌娅与他是一伙儿的。不然,为何她前脚从他那里出来,转头就碰上了乌娅还死命追着自己。
扔到乌娅手里的玛瑙铃,兜来转去一样的说辞,她又不傻,不是三两下就能糊弄成的傻姑娘。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很有病。”她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收起匕首要出去。
这人有病还是个疯子,问不出什么,外面的姑娘像是吓一吓能吓出什么东西的。
朝瑶刚迈步,紧跟着手腕便被人攥住拽回,她蓦然撞进那双说不清有什么的眼眸,排山倒海的,让人有种快要灭顶的感觉。
“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她听到周云泽开口,咬牙切齿。
“我来告诉你你是谁,乌娅算什么,你和我,我们才是同类,是……不死不灭的……怪物……”
不等朝瑶反应,冰凉额头贴上,她的意识骤然被拉进浓稠的墨里。
又是一个风高气爽的秋,朝瑶睁开眼,极力想辨别水里的身影,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朝那抹玄色身影游去,直到游近,伸出手一把把那人抱住。
这才凭凭然有了几分触感,水里的一切都飘渺,她把那抹玄色揽到心口处,肘弯圈住他脖子,出水大口呼吸。
他身上的伤口很大,血不断往水里渗又散开,两人贴在一起,此刻像长着红色鳍和尾的鱼。
可算是把这人捞上来了。
朝瑶笑起来,一派轻松 ,抓着那人往岸边游。
游到了岸边便离家不远了,她把晕透的人扔到床榻上,吸了吸鼻子。
床上的人浑身冰冷,面色惨白,看着身子骨委实不太好的样子,不像她,身上直接发热了。
她的木屋算不上太大,门口矮矮的马扎上坐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大大圆圆的眼睛像葡萄一样漂亮。
朝瑶走时让小女孩儿提她看着门口搭的红泥小炉,此刻姜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泡,她走过去盛好,一饮而尽。
“谢谢了。”
她把另一碗姜汤,放到桌子上,嘱咐小姑娘凉了再喝。
做好这一切,才又慢悠悠的走回屋里。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她也不避讳,解开衣衫,在铜镜前细细看过身上的疤,没有血,被砍伤的地方像瓷器碎掉的一角,露出白到森然的骨,她这才有几分生气,指尖凝力慢慢填补。
柜子里丁玲桄榔的又响起来,外面小姑娘耳朵尖,捧着姜汤进屋,打开门跑到柜子前,十几个手掌大的玉色娃娃叽叽喳喳的叫着。
“是姜汤……”
“主人好偏心,只给邬泣尔喝。”
“你说什么呢?主人怎么可能会偏心。”
“你揪我耳朵?!”
“怎么地!”
朝瑶不胜其扰,拢好衣衫,一个响指柜子连带着娃娃被扔到院子里,只有一脸懵的小姑娘眨了两下大眼睛。
“楚琴,你生气了?”
“才没有……”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伸了两下懒腰,开始撸袖子。
邬泣尔捧着剩下的半碗姜汤,一步步磨到床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你又捡回来了这么漂亮的娃娃吗?”
朝瑶挑眉,解开他被砍的破破烂烂的衣衫,把事先准备好的草药铺到他的伤口上。
“他漂亮吗?”
邬泣尔还在小口咽着姜汤,极力点头。
在人族里算是极好看的了,她看过去总觉得像在神话里天幕倾倒的牛奶河里才会泡出来的人。
不是人能生出来的,是神话里神造出来的。
朝瑶扑哧笑了一声,看懂了她的心声。
“那是因为他快死了,所以才这么白。”
邬泣尔听到,立马小跑这出去了,本能的惧怕死这个字。
朝瑶反应过来暗自懊恼,又让小姑娘听了不该听的话。她默默忏悔,准备晚上给小姑娘烤兔子吃。
生死,美丑,她没有什么概念的,是在见到邬泣尔后才知道原来外貌有美丑之分,人生是拿生死做界。
晚上,床上的男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朝瑶翻了翻医书,把药方里的两味药换了。她修自己或者修娃娃,都是怎么顺手省事怎么来。
条件好的时候用金子和玉,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地上和点泥也能凑合凑合,现在要把床上这个人修好,不仅要找什么草药,还得根据情况写药方,药少了会死,药多了也会死。
真是麻烦!
邬泣尔吃了只兔子腿后又无聊的凑过来,看朝瑶手里捏着笔,一脸好奇。
“你在干吗?”
朝瑶看着医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仰天长叹。
“在没苦硬吃。”
最终,朝瑶放弃了临时抱佛脚修成医圣的想法,十分肉疼的捉了一只玉娃娃一点点融到了那人的身体里。
玉娃娃来自归墟,相当于神器,她坐在桌前捧着脸看着飘在自己面前哭的伤心的魂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就牺牲一下嘛,我回头给你拿金子做一副身子。”
“呜呜呜……那能一样嘛……呜呜……我原来的身躯可是归墟水凝成的……呜呜……比你还珍贵……呜呜呜……你这个……见色忘义,见了小白脸就忘了娃娃的……呜呜……”
朝瑶一把捂住它的嘴赔笑。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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