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首都星中心区又降了一场大雪。
雪下得太大,沾满了羽绒服,垠不得不抄了近路, 走了一条以前从未走过的荒僻小道。
到达实验室楼下,他立在走廊拍身上的雪, 一时又有些发怔, 望着雪地里积起的小山, 想起了小时候与他哥哥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日子。
他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嘭——”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敲打的声音。
垠以为是风吹的, 略微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口锁住的玻璃门。
他的眼睛却猛然睁大了。
“嘭嘭嘭——”
一双手正从那黢黑的门口探出,狂躁地拍打着玻璃。
垠张张嘴, 吓得尖叫都喊不出, 四下求助地一望, 没有看见任何虫。那块玻璃门仍在被狂躁地击打着,也不知道是从哪升出股勇气, 垠小心挪步, 凑近了那扇封得极死的门。
狂躁的拍打声停止了,那只手也不见了, 垠走近了门前,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开始偏着头往玻璃里面看。
忽然!一张脸贴在了玻璃上!
垠吓得魂飞魄散,连退好几步。
他手肘不知碰到了哪的开关,走廊的灯倏的亮了,那张脸的面容也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大白天的,并不是撞到了什么鬼——那的确是个正常虫,脸细看起来居然长得还挺俊美,就是皮肤白得不像话, 十几年没见过太阳一样,一双眼睛……通红得可怕。
那双眼睛是他身上唯一不像正常虫的地方。那种眼神,生物医学在读高材生垠一眼便能认出,是狂躁症病人病发时的典型特征。
这只雄虫身上也的确身着蓝色病服。
等等,雄虫?
垠后知后觉从气息感知到,尽管很淡,但玻璃门背后那个狂躁病正发作的虫,的确是一只雄虫。
实验楼怎么会有病人?还是雄虫?
垠心中狐疑,尝试与那只雄虫交流,但由于狂躁症发作他除了猛烈踹拍那个怎么也打不开的门,无法给垠任何回应。
“哒哒哒——”
门里那头忽然响起了一群虫的脚步声。
垠心中已经起了疑心,不敢暴露自己,侧身躲在了门旁的墙后。
“快!快把小先生带回去!看管的虫是干什么吃的?这是第几次跑出来了?”
“快!注射镇定剂!把镇定剂拿来!”
雄虫如困境之兽竭力挣扎,拍得玻璃门哐哐地响,却终究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渐渐没了声息。等脚步声都远去后,垠才谨慎地探出头来。
那群虫身穿和他一样的研究员工作服,只留下了背影,让垠无法看清正脸。
离开时垠再三记住这扇门的位置,等到实习生下班后,他又背着同事们绕到了这扇门前,再往门里张望,却再没看到那只雄虫和任何过路虫的身影。
为了不令虫起疑,垠不好再逗留,准时下班走出了园区大门。
踩着雪走远后,他站在路灯下回望园区。
硕大的“莫瑟尔生物制药公司”几个大字在门口仍清晰可见,连片的园区大楼暗了一半,还有一半仍灯火通明。
莫瑟尔生物制药公司是帝国有名的制药企业,隶属莫瑟尔公司旗下。垠的好些学长前辈都没能有机会进入这家帝国星际百强企业实习,是由于导师的赏识和推荐,垠才破格得到了寒假一个月的实习机会。
他很珍惜这次机会,一直以来也学习得非常刻苦。
可为什么,生物制药公司里会出现患有狂躁症的雄虫?难道他们在进行虫体实验?
垠不愿相信这是真的,莫瑟尔公司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企业而已。垠永远不会忘记,正是由于他们不菲的资助,他才有了来到首都星学习、生活的机会。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毕业后一直留在这里工作,用微薄的一份力量报答莫瑟尔协会的慷慨善举。
但私自进行虫体实验是违法的,而且他们还可能用的是雄虫……
垠对他们一直以来持有的“好印象”有些不确定了。
他必须要查清楚,那只雄虫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
大冬天连着下了好几天雪,好不容易放了晴,又轮上假期心情挺好,吃了晚饭莫尔便牵了他家狗子出来散步。
在牵狗子出来散步前,莫尔中校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家小区门口的咖啡馆都能遇到老熟虫。
而且遇到的方式还极其戏剧。
他一出小区门,就见咖啡馆门口围了大堆吃瓜群众,好像正在看什么热闹。他们这片儿街坊都有两大爱好——一是吃饱散步,二是吃瓜看戏。
莫尔见怪不怪,眼下也没心情关注别虫家的鸡毛蒜皮。
正打算绕个路,手中牵着的狗子却一个没拉住,箭一下嗖的直奔虫群中央,扯着莫尔一路乱撞,把围观群众冲得四零八散、怨声载道。
莫尔一路小心赔着道歉,却怎么也拉不回他家发疯的狗子。
直到冲到中央,狗子一把甩下他这个主人,贴到另一只母狗欢欢身上,挨挨蹭蹭,好不亲昵。莫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邻居也来散步,还正在前排围观吃瓜,手里牵着他家的宠物狗欢欢——也是莫尔家狗子的现阶段明恋对象。
他家狗子闻着欢欢的味儿就寻过来了,八匹马都拉不住。
莫尔尴尬地和邻居打了个招呼,又一偏头,一晃眼和正被围观的对象打了个照面。
“言……言墨中校?”
莫尔这下真的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怎么也想不到,正被他街坊们津津乐道的“被吃瓜”对象,正是言墨。
言墨依旧瘦高的个儿板得挺直,垂着眸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他身旁另一个瘦高个雌虫正在指着他骂:“我出来干个什么你都要跟着我是不是?究竟你他妈是我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
这声音尖锐刺耳,杀伤力过强,刺得莫尔都下意识退了几步。
莫尔有些惊诧,言墨竟然会当街被一个雌虫骂?
那只雌虫身高与言墨不相上下,却非常的瘦,瘦得身材几乎脱形,跟个竹竿似的,上了年纪的脸上浓妆艳抹,让虫都辨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言墨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如果你答应我再也不做什么乱七八糟美容瘦身的手术,我保证不会再管你。”
“做手术怎么了?做手术哪里丢了你的脸了?”那只雌虫声调尖锐地嚷嚷,一点也不怕周围看客们的目光,“我整我的,又关你什么事?整死了,死外边!也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莫尔站在围观群众前皱起了眉,用了力把他家依依不舍的狗子强硬地扯了回来。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言墨的声音冷了下来,垂眸讽刺地看那只雌虫:“你会不会把自己搞死,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是觉得,你上赶着犯贱的样子太恶心了而已。”
那只雌虫的脸倏然青白,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言墨不停歇地说完:“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无论再怎么搞怎么折腾,那只雄虫也不可能回心转意多看你一眼。你越上赶,在他眼里越是犯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真不懂还是……”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响,使言墨的话戛然而止。
莫尔作为吃瓜群众之一,惊呆了。
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注视之下,那个雌虫甩了言墨一巴掌。
言墨偏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莫尔听他语调里哼出笑意,看他弯着唇角讽刺地说:“你也只敢在我面前逞威风了,不是吗?我说你犯贱,哪里有错?”
那只雌虫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浓妆艳抹的脸上通红,半晌憋出一句:“那我叫了你不要管我,你偏要跟着,也是犯贱!”
言墨仰起头,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地讽笑道:“我是你儿子,当然继承了你的优秀基因,一辈子都注定上赶着犯贱。”
那只雌虫气得又是一巴掌准备扇来——
半途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
那只雌虫诧然抬头:“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莫尔有些尴尬地对上言墨同样诧异的目光,轻轻咳了咳,转头冷冷地对那雌虫说:“抱歉,我只听见你刚刚说,你和他已经没半毛钱关系了——那路见不平,我怎么管不得?”
周围群众眼见那只雌虫这么过分,逮着虫扇巴掌,也起了不忿,开始七嘴八舌指责起他。
那只雌虫皱着眉扫了周围一圈,恨恨甩开莫尔的手,朝外面落荒而逃。
……
言墨坐在小区前的花坛边,沉默地看着拴在他身旁的狗子,追着尾巴转来转去,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果然狗随主人。
言墨心里淡淡想,一样的傻。
马路那边,莫尔提着一袋子买回来的药奔了过来。
“喏,这个拆开敷在脸上,半小时就能消肿。”莫尔把东西一样一样塞进他怀里,“消肿了再把这个药服下,矿泉水我也买了。”
言墨把怀里的东西收好,沉默一会儿,仰头意味不明地看向莫尔。
“我记得我们几个月前还不欢而合?你说过再也不会和我这种小人打交道?”
莫尔尴尬的劲儿已经过了,轻轻小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言墨低下头,平静地说:“我不需要任何虫的可怜,我也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莫尔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刚刚那个雌虫,是……言煜上将吧?”
言墨倒不惊讶他猜得出来,很平静地承认:“是我雌父,昔日军部的言煜上将——怎么样,见到真虫几乎不敢相信吧?”
“确实……有点惊讶。”莫尔实话实说。
言煜上将,前任帝国骑士德里克元帅的养子,万众瞩目的下一任元帅继任者,却在十多年前因故退役,终于中将之位,退役后才追授了上将军衔。
莫尔在军部的偶像挺多的,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虽然多,却也有一个排名。他心目中排第一的是陆中将,现任上级顾遇勉强排个第二,已经退役十多年的言煜上将在他偶像排行榜中也属前列。
但莫尔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后真正见到昔日偶像,他会变成这么一个模样。
言墨淡淡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也看到了。十多年前爷爷就不允许他嫁给那只雄虫,他偏不听劝,为了那只雄虫甚至从军部退了役。”
“现在好了,雄虫喜欢年轻好看的,他越来越老,越来越不受待见,为了那只雄虫学了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东西,早就忘了他曾经是一名军虫,曾经也在战场上立过光辉的战功。”
莫尔顿了顿,沉默许久说:“所以你才……不相信有雄虫的喜欢会是真心的?”
言墨垂着眸,短暂地一笑:“我只是从很早就明白了,这个社会的雌虫被驯服成了什么模样,他们一味纵着的雄虫也被驯服成了什么模样。”
他仰头,眸光很沉静地注视莫尔。那是一种已经认定,难以轻易掀起其他波澜的沉静。
“没有谁天生比谁高贵,比谁下贱。雄虫国度之前搞的什么本能实验不就失败了吗?”
“说到底,只是这个社会需要什么样的雌虫和雄虫,所以把我们驯服成应该成为的角色罢了。”
说罢,不等莫尔有所回应,他起身提着袋子站起,拍拍身上的灰道:“莫尔中校,你之前的话的确没错,我确实是一个卑鄙小人。”
他最后意味不明地看了莫尔一眼:“你以后,还是与我少打交道为好。”
*
因为临近年关,军部破例放了一周的小长假,顾遇终于有机会窝在家里,名正言顺赖着他家陆老师不走了。
陆沉最近都在熟悉第三军团的军务,即使放了假和他家遇遇窝在一个沙发一个毯子里,都还在聚精会神浏览文件。
窗外飘着飞雪,屋里却温暖如春。
顾遇懒懒地靠着陆沉肩头,偏头看了一会儿让他头大的军务,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索性放弃——依他看来,放假了就该和公务说拜拜,毕竟不是谁都跟他家陆老师一样。
批改公务就是陆沉的乐趣之一。
顾遇关了光脑上的文件后,顿觉神清气爽。
他微微侧头,对辛勤工作的陆老师油然敬畏。
敬畏着敬畏着,陆中将那张认真专注的侧脸就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勾得顾遇心里痒痒的。他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搞小动作,在那张侧脸上满意地亲了一下。
他还格外有道理:自家雌君,就搁你跟前,不亲白不亲。
陆沉眼皮都不撩一下,底下的手就熟练地拽住顾遇的一绺头发,轻轻扯了扯:“遇遇,最近不掉头发了?”
顾遇拿不准回答掉还是不掉,苦思究竟是哪个答案最容易占便宜。
还没等他想出来,陆沉就抬眸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额头:“遇遇,你聪明的小脑瓜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怎么不回答?”
顾遇幽幽叹一口气:“想占陆老师便宜,但陆老师太聪明了。”
陆沉被他逗得失笑:“你想占就占,哪里需要想什么借口?”
顾遇眼睛亮了起来,又不由带着怀疑:“以前都还要打商量,这次怎么变了?”
陆沉挑起他下颌轻轻亲了一亲:“大概因为……难得放一周的假?”
顾遇瞬间精神了,翻身在沙发上按住他家陆老师,一点也不见刚才懒洋洋没力气的劲儿。陆沉也拉着他的手摁到自己胸膛,眸光幽沉地注视着他。
就在双方都跃跃欲试时,不知道哪个会找时机的虫把通讯打了过来。
陆沉顿了顿,低声说:“遇遇,快接。”
顾遇不动,不满道:“不是我的。”
于是陆沉伸手够了够,摸到了被挤到沙发缝里自己的光脑,顾遇瞅了一眼名字,更不爽了:“我哥?他找你做什么?还是在这个时候?”
陆沉提醒他:“现在是大白天,他现在找我非常正常。”
顾遇还是不肯动,瞅准了陆沉的心理防线,可可怜怜期期艾艾地说:“我哥肯定没有正事,陆老师你宁肯应付他,都不肯应付我一下下……”
陆沉虽然明知他是装的,也依旧被他期期艾艾得心软,于是按他要求“应付”地在他唇上吻了吻,直到顾遇觉得“应付”够了。
满意后的顾遇放开他家陆老师,抱着自己光脑去一旁乖乖打游戏了。
可怜顾奚打了三遍,通讯才终于被接起。
“有什么事?”对于自家雄主的亲哥,陆沉还是挺愿意应付的。
顾奚通讯打得火急火燎,一对上话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了:“就那、那什么……有一点小事,需要陆中将你去帮忙熄熄火……”
以前他哥借钱时,顾遇都不见顾奚说话这么吞吞吐吐过。
第一次听他哥说话这么扭扭捏捏,顾遇倍感好奇,一边手指不停地点着游戏,一边把一只耳朵凑过来。
“熄什么火?”陆沉条理清晰地抓住重点问。
顾奚啧了一声:“就那什么……孟留和兰德尔这俩好像又闹翻了……昨天兰德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示好,孟留这个没长心眼的又和虫吵了一架。本来他俩三五不时就吵一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次吵得挺厉害,好像、好像都要……”
陆沉:“都要什么?”
顾奚情不自禁压低声音说:“好像……都在闹离婚了。”
“所以我想请陆中将你去劝劝,劝劝兰德尔。顾二傻在你旁边吗?你在他也肯定在吧?他如果听到了,也让他去劝劝孟留。”
“夫夫俩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一时冲动闹到离婚真没必要,将来想起来也肯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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