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瓣般溅落四地, 喷洒在临近地上的雌虫们脸上。
黏糊糊的,咸腥味,尚有余温。
雌虫们双眼睁大, 徒然张唇, 血滴衬得他们脸色雪一般的苍白。
隔着星网的直播观众们, 一张张表情和现场虫质们相似得惊人, 有坚持不住者,甚至干呕了起来。
“好了, 下一个十分钟还没到。”少年用枪口点点顾遇,语气毫无起伏, “你可以等会儿再来送死。”
他轻描淡写的模样, 仿佛只是随意踩死了一只蚂蚁,而没有谁会对一只蚂蚁的死放在心上。
顾遇一反方才的嚣张, 老实地继续抱头蹲下,冷静的眸光却暗暗打量那雄虫少年身旁的突袭路线。
他找到破绽点了。
一只冰凉的手却伸了过来, 抓住他的手臂, 隐隐发颤。
顾遇抬头, 正对上陆沉那双含着指责又后怕的眸。
“遇遇,我说过, 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嗓音低压着, 不全为了遮虫耳目,也为了竭力遏制难以言控的情绪。
顾遇半垂下睫毛。
“对, 你是说过。少将,我也没有权利指责你方才的举动,因为无论出于哪个道德层面,它都是正确的。”
“可你也没权指责我。”他掀起雪白的睫, 执拗注视陆沉,“你不可能看着无辜虫死在面前,我也不可能看着你死在面前。”
“无论出于哪个层面,它对我而言,都是正确的。”
陆沉与他对视了片刻,认命地双手合住他的右手,如祈祷的姿势:“遇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也绝不能死在我面前。”
“我会疯掉的。”
他语气近乎平静,眼眸却深若幽潭,潭下是深不见底的黢黑与难以察觉的偏拗。
顾遇明明察觉到了,却低头弯起弧度笑了,手掌慢慢阖紧。
“当然,”他说,“我们都得活着出去。”
*
下一个十分钟如死神的镰刀,摆到了准时位置。
戴着面具的雌虫,随手提起了一只成年雌虫怀里护着的小孩。身为父亲的雌虫疯了般抵抗,却被另几只面具虫牢牢制住。
小孩哭声抽泣着,打着嗝哭喊着“爸爸,爸爸”。
弹幕已然气愤填膺,辱骂军部至今未有任何动作,恨不得提起家里菜刀赶到现场跟这伙恐怖/分子拼命。
蹲在地上的虫质们也要么气愤填膺怒瞪面具虫,要么转过脑袋,假装无事发生,要么低着头小声抽泣,沉浸于恐惧中。
孟留忍不住了,想要站起,被顾奚牢牢拽住:“你疯了?这样只会白白送死——”
孟留还想说些什么,陆沉照旧先站了出来:“把那个孩子放回他雌父怀里去,换我来。”
弹幕风向已一面倒了。
[以前那些黑陆中将的虫快出来,你们哪来的资格,对中将指指点点?]
[这些黑子们都不敢吱声了,他们要在现场早吓尿裤子,哭着抱陆中将大腿了,呵呵。]
[以后谁再敢黑帝国骑士,我就把这视频甩到他脸上去!]
[陆中将不要出事啊呜呜呜,想想以前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陆中将也是这样无数次保护着我们,自己默默受伤,我就好难受啊……]
雄虫少年淡淡瞟了他一眼,见顾遇还没跳出来,只是蹲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着,他心中嗤道,也不过如此。
“你来就你来吧。反正杀谁也是杀。”少年轻飘飘地说。
面具虫们推陆沉过来时,也没受到那只白发雄虫的任何阻挠。
他似乎很悲痛,却又无能为力,低头拽着轮椅扶手的手没用任何力,轻轻松松便被他们拉走,自己也默默被拉动着跟上。
弹幕都觉得疑惑了。
但还没等某些谣言钻出来,趁着地上的虫质们纷纷挪动给轮椅让道,现场稍有些混乱时,顾遇忽然从虫群中窜了出去,一脚踢向某只站在少年身旁的面具虫,一瞬反制夺过枪/支,朝那雄虫少年扑了过去。
一切变故均发生在眨眼间,直播前尚未有一虫反应过来。
但离少年极近的高壮雌虫猛然发觉顾遇企图,慌然间举起激光枪,甚至来不及顾及对方也是一只雄虫,开枪企图射杀。
轮椅上的陆沉睁大了双眼。
而后,一股无名的力量突然涌了上来,他站起,一把扑向高壮雌虫,掰过他手中激光枪的方向,使其偏离轨道射中了天花板。
顾遇同时扑中了瘦弱的少年,勒住他的脖颈,一枪抵在了他额头,朝四周反应过来纷纷举枪的面具虫们道:“不要动!动一下,我就一枪/毙了他。”
陆沉跌落在了木地板上。
顾遇心焦,却又不得不以冷静的语气对最近的虫质们说:“快把陆中将扶回去。”
他又转头向着顾忌不敢动的面具虫们,弯起最无害的笑容道:
“哦不,你们千万不要动哦,我刚刚想起,一枪/毙命那也太简单了,你们要是动一下……我该怎么办呢?是先把这张美丽的脸射花了,还是把他哪只手脚废了呢?”
“哎呀,有四只呢,你们还能动四下啊……”
弹幕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发出了震撼的感叹。
千条万条汇成一句——
[遇沉夫夫牛X!]
[牛X他雌父给牛X开门,牛X到家了!]
那雄虫少年却呵了一声:“你以为制住我,便能掌控局势了吗?天真。”
顾遇淡淡道:“小矮子你别说话,刚刚骂我家少将残废那句我还记得呢,你再说话,我不介意把你也弄成残废。”
陆沉已被扶上了轮椅,远远地揪着眉,不敢松懈地注视顾遇一举一动。
顾遇也远远冲他悄无声息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陆沉稍显放心,却一直拿捏不住那疯子少年的思维,隐含忧虑。
果然那少年并不对顾遇的话引以为威胁,反而疯子般低笑了起来——如此好看的雄虫少年笑起来本该也是美的,但他的笑和他这虫一样,嘶哑惊悚毫无温度,令在场所有虫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会在乎我自己吗?”
那少年勾起诡异的笑弧:“为了阿瑞斯,为了雄虫国度,为了理想,献出我的生命——!”
这话如同魔咒回荡在会堂内,几十只面具虫竟齐声跟随,如同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为了阿瑞斯,为了雄虫国度,为了理想,献出我的生命——!”
顾遇始料未及,所有面具虫竟像毫未顾忌那少年的性命般,齐齐冲了上来,不管不顾。
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忽然场外扩音器传来话语:
“我是帝国元帅兰德尔.切里克斯,自愿进场交换虫质,里面所有虫,全部停下伤害无辜虫质的一切行为……”
孟留骤然起身,顾奚拉也来不及拉住。
面具虫们停下了动作,转头。
场外果然逐渐走来一道白色军装身影,军披风与淡金色长发在风中翻卷着,使他仿佛来自遥远天际,亦将随风逝去。
面具虫们让了路,兰德尔如入无虫之境般,一步步缓缓走入,目光第一眼寻找了站起的黑发雄虫,随后又收回,来到了少年前。
顾遇的枪口还停在少年额头。
少年微偏头,额头碰了碰枪口,反问:“这就是你们诚心交换的态度?”
兰德尔温声道:“顾中校,把枪放下。”
中校意味着军虫,军虫意味着遵守上级一切指令。虽然不爽,顾遇仍把枪放下了。
却就在他收枪的那一瞬,场内突然爆发了一道枪声,不知从何处而来。随即,一道又一道接二连三“嘭嘭嘭”响起,虫质们慌然喊叫,抱头逃窜,雄虫国度成员们也始料未及。
枪声到处乱飞,顾遇下意识朝他家少将几步赶去,将他扑倒在地上,护进怀里。
陆沉也下意识翻身使力,要把他护在身下,二虫僵持着竟都以搂抱姿势趴在了地上。
孟留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听见枪声时便以为是雄虫国度要害兰德尔,几步扑了上去,试图将他护住,扑得兰德尔睁大眼睛,神色空白。
密密麻麻的黑衣军虫从入口处包围了过来。
原来所有的枪声,皆是一开始埋伏在周围的他们开的。兰德尔入场只是吸引注意力的饵子,一开始他便是有备而来。
危机至此彻底解除。
第一军团第三师,控制了雄虫国度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成员,枪全部是麻醉用的。为了从他们嘴里得到更多情报,军部暂时不打算要了虫命。
那只雄虫少年,亦被逮捕了起来。
顾奚抱头蹲在地上,看了一眼孟留那边,又看了一眼他弟那边。
他雌父的,是虫是鬼都在秀。
只有他是单身狗,靠。
*
此次劫持事件落下帷幕,唯一一只遇害的雌虫遗体很快被医护虫员盖上白纱,搬上担架抬了出去。
会堂中心熙熙攘攘,来往皆是医护工作者与押解恐怖/分子的持枪军虫们。
顾遇坐在台子上,亦被医护虫员逮住,就身上的擦伤涂抹药水,进行消毒。
幸好陆沉也被检查了一番,尚未查出任何伤势。
孟留也在扑向兰德尔时,受了一点轻度擦伤。兰德尔冷凝着眉眼,强制着他接受医护虫员的疗伤。
现在本正是最需要元帅忙事的时候,兰德尔却推拒了一切事务,神色冷得仿佛凝上一层霜,盯着孟留伤口被彻底处理好。
他不想质问雄虫为什么冲出来,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原因。
孟留却并不心知肚明兰德尔如今对他的态度,只好就着受伤的虚弱样子,扯住金发元帅的衣角问:“你又要去忙了吗?”
兰德尔见伤口已经处理好,一直紧吊的心才松了松,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周末……能回来吗?”害怕兰德尔不满,他又紧接着说,“或者你能允许我来找你吗?”
兰德尔经过一周末的时间,早已冷静了下来。
见孟留忽然一夜间,比以往更加小心的态度,他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随即失笑地揉了揉雄虫的头:“你当然能来找我,不要多想,好吗?”
“你知道我的性格……”兰德尔顿了顿,神色恍惚有些哀伤,重复了一遍他曾对雄虫说过的话,语调几乎轻不可闻。
“我说过,我们之间,一直都是我的问题。”
“你没有任何错。”
兰德尔在副官埃维尔及一众军官们簇拥下,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在军官们纳闷时,朝愣愣坐在那的黑发雄虫笑了一笑。
那是孟留很熟悉的,属于兰德尔某种情绪的笑容。
他不知道他俩现在具体如何,兰德尔对他的感情又还保留多少,他不敢赌。他只能朝前一点点试探,但感谢,万幸他愿意给他机会继续靠近。
孟留正兀自出神着,忽然听见会堂里一虫的尖叫。
几乎所有手头有事的虫们,全停下动作看了过去,差点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可孟留觉得这声音怪耳熟的,他望去——
可不就是顾遇吗?
白发雄虫几乎要从台子上蹦下,后知后觉忆起方才夺枪的那一幕,看着身边同样不解的陆少将,失声道:
“少将,你刚刚,你刚刚——是不是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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