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密信

樱桃跟绿鹦都是经桂嬷嬷手里调=教过的丫鬟,做事麻利,还能说会道。

这是要像此前送荔枝一样,将两个丫鬟都送她了。

最后,大夫人道:“荔枝的事我会处理。你便忘了她,往后让院子里的人都不必提了。”

不久前,荔枝还是个大活人,她说忘就忘,像是要把人的生的痕迹都抹了去。

从溪风院出来,日头更高了,些微的暖意洒在脸上手上,何念想了想,先往追风塘走。

追风塘是四哥何绛的住处。

与崔柏君说的话,她得跟他提提了。

府中未成婚的少爷都住的临近外院,追风塘比她的枫桥轩稍大些,外头稀稀拉拉种了五六棵黄皮树,树上挂了不少暗青的叶子。

这一路走来,追风塘连个下人都没有,何念还在想下人们是不是都去吃午饭了,便看见不远树下站着个人。

那人穿了身深色短打,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扎马步,又像在练吐息。

正是何绛。

看他凝神认真,何念不好过去,在树荫下顿住脚步。

见她不动,香雪亦没有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何绛深呼了一口气,收势缓缓站好时,看到那两个静止不动的人影。

第一眼,何绛便将她认出来。

他取了腰间深青色的汗巾擦额头,边往她走来:“难得你竟会上我这里。”

这是何念第一次来找他,何绛还记起上次送她回枫桥轩,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想了想,何绛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笑意:“莫非,你要给我带什么好消息?”

若是与那人见面,也该有答复了。

何念让香雪就站在原地,暂时不必跟着。

何念道,“四哥,你先把东西给我。”

“事成,东西自然会给,你急什么?”看她不像是传了话就走,何绛便带她往书房里去。

两人在窗下的案桌前对坐。

这里窗大明亮,全部窗打开,四下通透,风也很大。

可惜此地没有热水,事事都需要何绛亲力亲为,他熟练地点起小火炉,架上小茶壶,开始烧水。

“四哥在追风塘中,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丫鬟近日死了……”

事实上,何绛晚间出去,还是能听到过路的丫鬟婆子轻声细语。他瞟了她一眼:“我听说,是你的嫌疑较大……”

这个妹妹是比寻常女子高些,可若是说她杀人,何绛是不信的。

虽传她有助手,他亦想象不出。

“慢着,你看我做什么?”

“四哥不要误会,丫鬟的事自然与你无关,”何念笑了笑,道,“只是此事后,我身边会多些人看顾。未免落旁人眼,夜长梦多徒生事端,你先将东西给我。”

这是第二次说把东西给她了。

何绛低头往旁边的小火炉添了块木炭,“那你可以告诉我那人是谁了?”

“宸王,崔柏君。”

是他。

听后,何绛也不多说什么,起身自近处的暗格中将东西取出。

等重新在案桌前坐下,才郑重其事地将东西递给她:“你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何念刚接过放在袖袋中掖好,外头忽然传来何清何游的声音。

“七姐,四哥,你们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怎么偷偷摸摸的?”

听着声,何绛下意识警惕,看到除了这对双生花,还有他的妹妹何渺。

何渺旁边的丫鬟拿着食盒,应该是送午饭来了。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又见何念已经将东西收好了,便笑:“七妹要找我借书,我正无聊,请她喝茶说说话。我这里倒是难得来人,两位妹妹怎么同阿渺一道来了?”

说着,何绛随手将案桌底下的书拿出来,塞到何念手中:“七妹,我这里只有这本了,你先看着,日后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他要做戏,既是做戏,那就要做全套。何念接过书,却发现是本字帖。

而何渺几人已经进来了。

何清何念两个小姑娘怕冷地很,身上都是穿着一样的淡紫织锦厚袄,脖颈围着雪白的毛绒围脖,连拿着的手捂子亦是毛茸茸的。她们长地相似,却还没长开,两颊还留有婴儿似的嘟嘟肉,都是滚圆的杏眼,看着天真无邪,两人一个静一个动,却还是对万物好奇的性子。

她们很久没来过四哥这里了,刚好管着她们的嬷嬷不在,她们不想只在屋里歇,便偷偷溜出来找何渺说话。而何渺没空与她们多聊,还要给何绛送饭,她们就跟着一块来了。

不想黄皮树下还站着个呆头呆脑的丫鬟,何清认出她是何念的丫鬟香雪,问她话她又支支吾吾不说,她们就直接进来了。

何念手头上的书,何渺她们亦瞟了一眼,原来是字帖。

这书房,双生花姐妹只觉得明亮,风还很大。

这里没有取暖的炭盆,仅有小火炉上的一小点光热。

她们知道何绛在家里养伤,似乎还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所以过年亦没见着人影,没想到他在这里关禁闭,竟过地这般苦。

何清何游临走前,还解了毛茸茸的手捂子留给何绛,让他别受风寒。

两位妹妹对他的关心,何绛难免受宠若惊,实在是应付不来。而且毛茸茸的东西女气地很,他根本不想要不想碰,便笑着让她们收回。

见他实在推拒,何清何游只好取回了手捂子,

原本无人时,这里很清静,何渺偶尔过来,亦是轻声细语的。这两个小堂妹却像是意外,两人凑在一处,书房都关不住她们的笑声问话声,四面八方都是她两的声音,何绛少不得多应着她们,一时间觉得比剿匪还难应对。后来自己实在饿了,他便打开食盒先吃饭。

食盒一开,饭菜香味飘散,何念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回枫桥轩用饭,便拿着字帖说告辞。

不想姐妹花见她要走,又跟着问了她一路。

今早那位郑松郑大人来了,她们都好奇发生了什么,偏偏父亲不与她们多说。

何念亦不好说,所以点到即止,说的都是大家知道的,姐妹花听完只觉得无趣。幸而枫桥轩还有些甜甜的糕饼跟蜜饯,她们边吃边说笑,正欢快着,不成想还没吃下多少,那管教她们的嬷嬷就找来了。

在嬷嬷的暗示下,这对姐妹花变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只能怏怏跟着她回去。

午后歇息,房里只剩下何念一人,她才从袖袋里取出何绛递给她的东西。

一封薄薄的密信,开口处有封蜡,加盖了一枚展翅海东青的印章。

这封信不知经了多少波折,上边不止有折痕,还有被擦过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按理说,她只要等崔柏君办完事,将东西递到他手上,就行了。

可看着角落处印着的朱红的密字,她心思微动,从边角处撕开信封。

*

亥时,夜阑人静。

深院之中,藏着一处鲜有人至的小庵堂。

墙上挂着的观世音大士画栩栩如生,画前没有贡品,仅有一盏青灯燃燃。

腰身佝偻的带发老尼跪坐在蒲团上,敲打的木鱼声有一下没一下,间隔的时候偶尔长,偶尔短。

庵堂的开门声吱吱呀呀,随着长长的吱一声,进来了两个人。

为首的那人冷笑着踏入老尼的地界:“你既心不在焉,索性就趴下睡了,这么敲,观音受得了你么。”

老尼紧紧捏着木鱼棍,继续敲打着,长一下短一下。

老尼低声道:“心中如何,观音会知道的。”

“所以,这就是你的心!”

来人毫无预兆,一把拿起旁边桂嬷嬷的手中的木匣子砸在地上!

为装满那些人偶,原本的间隔层木架子全部取出,但盖子里头贴着的铜镜还在。

那面铜镜显然时常被硬物打磨,透亮地不行,砸在地上却随着木盖碎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块。

木匣子碎了,里面的人偶就一一滚了出来。

老尼开始不明所以,视线触及到那木匣子,看清那些人偶,瞳孔不免紧缩:“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愤怒,林氏的声音都变了:“我倒想问问,你想做什么?”

林氏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探头探脑的那个人了:“安娘呢,她被你派去做什么事了?快说!”

老尼被她质问,忍不住又去敲木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很用力地攥着木鱼棒,一下下打在木鱼上,调子忙乱又急切。

林氏看她如此,有一刻时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她。

最后,还是那老尼受不住了,悄悄地放下木鱼棒:“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求你不要再看着我……”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老尼俯身去捡地上的木头匣子碎片:“安娘的主意,她花钱买通了个丫鬟,给那人的孩子下药。可是安娘说,那孩子狡猾地很,她跑了,她居然跑了……”

说着,老尼竟嘿嘿嘿笑起来:“我都说了,我说过了,那不行的,怎么能做坏事呢,我们不能做坏事,得做好人,得做好人才行……”

“所以,她就杀了人?”

杀人?老尼的身体一颤,一双眼瞪直了:“不,没有杀人,安娘不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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