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大夫人离去后,香雪脸色发白:“姑娘,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在府里查人,还被大夫人直接挑明,实在是太丢人了!
看她嗫嚅着嘴唇,几乎要哭了,何念不免笑:“何错之有?关乎我,关乎二房的事,我们要了解清楚,没有错。”
香雪:“还要继续查?”
“当然,”大伯母要警告提醒,那是她的事,“查都查了,哪还有回头的道理。”
话是如此,香雪自小跟着何念一起长大,来京前贾老管家就对她们耳提面命,来回敲打了一番,不外乎是做事要机灵些,时时看着姑娘,不能坏了府上的规矩。只是规矩虽重,姑娘却始终是第一的,所以香雪点头:“姑娘,奴婢晓得怎么做了。”
安抚了香雪,何念根据路的远近,先踱步去三房的何渺处。
正好几个姐妹都在她这里绣帕子,何念便将王琳琅的信照人分发了。她的女红不好,姐妹们嬉笑着各自拆信看信,她就看她们摊开的绣样。
姐妹们看完信,也无心做女红,便都聊起来了。
何渺在说不日后的春日宴:“七妹可有准备?”
京中的春日宴一般在城外的凤凰山举行,持续半个来月,到时城中百姓,各家各户出行踏青,学子吟诗作曲,兼有琴棋书画、蹴鞠、女红等赛事,道上还会摆有各样小食铺子,另还有各地来的新鲜玩意,杂耍卖艺,是极其热闹的。
往年的春日宴,何府的姑娘们参加的不外乎琴棋书画类或者女红,偶有奖赏,便满心欢愉。
京中的春日宴极有名,何念很愿意去见识一番,却无意参加什么赛事:“我想在山上种树……”
种树也算是春日宴的小活动之一,但往年何清几人却没有参与过,想想有点新鲜意思,便都议论起要种果树还是花树了。
说起这个,何清看着手里的信,有些怅然:“要是琳琅表姐晚些回去就好了,听说到时候明昭长公主殿下也会来,表姐做的女红还被殿下夸赞过。”
何游叹气:“表姐回地着实不是时候。”
这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何溪笑道:“那你们就好好给琳琅回信,将春日宴的盛景大写特写,让她好生羡慕去。”
何清想想也是,重重地点头:“对,我要想想怎么写,让她后悔那么早回去!”
几个姐妹笑闹了一番,从何渺那出来,何念便要回枫桥轩。
日头正好,她正好捋一捋思绪。
没走多远,却碰上了在园中闲逛的何绛。
自禁足解除后,何绛并不急着回西北军当差。原先他大都是晚上出来闲逛,现在成了白日也无所事事。遥遥见何念过来,他站定了,笑着等她走近,又重重谢了她一番:“我的院子里有不少书,七妹得空了,不妨多来坐坐。”
“谢谢四哥。此前的字帖,看完我会一并归还。”
日光下,她亭亭站立,何绛不禁低声道,“是了,你帮我传完信,那位殿下可有说什么?”
何念看着有些疑惑,他抬手咳了咳,道:“约我相见说事哪。”
何念笑了笑,摇头:“殿下未提及关于你的任何。”
不对啊,何绛提醒她:“你再好好想想……”
“从未提过。”
话落,何绛犹还难以置信,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却道:“罢了罢了。”
他无力地甩了甩手,转身就要走。
何念却叫住他:“四哥是不是知道信的内容?”
何绛回头,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那信好好的,我可没看过。难不成……殿下他怀疑什么?我可冤枉!”
何念忙道:“没有怀疑,我只是自己想问。”
“那就好,不过七妹……”何绛摸了摸脸,“既殿下没有说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毕竟是家中女眷,还是不要掺和太多了。
何念在回去的路上,思绪不断。
那封密信她亲自看过,才知道是有关曹钦的。
何绛既不曾看过,又是如何得知,那是一份把柄?
*
回到枫桥轩,何念拿出枕头下的钥匙,将藏在书柜下的小箱子取出开锁,里面就是她剩余的全部家当。
没有银票,都是些零碎的金银。
银钱可以开山问路,重要性不言自明。
阮嬷嬷的钱是母亲让她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用的,何念不会取用。
她现在需要筹划钱的事,待朱管事去霄陵后,除去各类花销,就算早赤根价低,能够大量购入,可那几千两银子也是不够使的。
不挪用二房的钱,就要另找门路。
何念转去书房,将许戡说过的、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在草纸上一一写出,大致的年份人物加以标记。
只要是记得的,她事无巨细,看了又看,后来才将草纸上的字迹用墨汁涂抹模糊。期间阮嬷嬷给她送了碗银耳莲子甜汤,难得姑娘白日不出去,阮嬷嬷脚步都透着几分轻快。
不过何念写的字极潦草,阮嬷嬷没能辨出来她写的是什么。
喝完甜汤,何念没闲着,斟酌着修书一封,让香雪替她传出去。
忙完这些,何念才软软地靠在窗下的长榻上休息。
方枕绵软,外头的风带着些春日的清冽之气,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就落在那只拿回来的木盒子上。
王琳琅的信,她还没看。
香凝看她懒得动作,便替她打开木盒,取出那厚厚的信封拆了。
拉出长榻上的桌案,那一沓信如同书,何念便就着外头的日光看信。
纸张间,还夹杂有干花干叶。
何念按信的顺序慢慢翻下去。
这里写的是王琳琅回霄陵一路的见闻,有当地的一些传说故事。那些干花干叶,都是她在休憩时所得,特意挑了最好看的风干,选了些做好记录放在信封里,让何念一并看看,就像她也走过那些路,听过那些故事,看过那些花草树木山川林海……
信的最后,是在评析她送的那幅山水画:山水虽有意境,但布置欠佳,笔力不足,还需再认真学习。
王琳琅的点评到位,那副画确实是她十七岁时的水平。
如今看着她的评语,何念的视线便渐渐移到书桌上那些笔挂,跟一一摆好陈设的颜料上面。
自元宵以来,她都是尽可能早入睡。
习惯使然,每每夜半醒来,她偶尔还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在哪里,是不是该起来练画了。
犹豫时半梦半醒,有时会睡过去,有时却会睁着眼躺到天将亮。
*
接连数日,何念都留在府上没有出门,清早一般是去祖母跟前问安。三不五时遇到姐妹们在,她就在祖母跟前多留一会儿。
王琳琅走了,未免老人家烦闷,三爷何璋还给老夫人专门请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孙辈不在时,便有女先生陪着说话闲唠,茂荣阁的欢声笑语才回来了些。
近日,蝶苑的风波虽然渐渐消下去了,但毕竟涉及人命,所以大夫人都是专心处理府中庶务,就算外头有宴请,也大多推拒不去了。
大抵是被大夫人敲打过,香凝几个去探听消息,总会碰着三两个软钉子,基本都是恹恹而归。何念也不丧气,没事就让她们在园子里踢踢鸡毛毽子,玩玩翻绳,累了就喝糖水吃蜜饯,笑笑闹闹着,不至于总想着。
一直到第九日,朱管事着人传信来,说长乐街的铺子已经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开门迎客,何念才动身出门。
她带朱管事去了普济堂大药房。
新铺子的事一了,朱管事就要动身去霄陵了,只是他毕竟是生意人,不懂药。
何念早前让香雪传出去的信,特意模糊了早赤根的药性,周泽老先生是过了几日才回复她的。那几日他就钻在药房里,其实也是在整理早年在各地时的记录,各地土壤气候不同,药性自然不一,他心中有数。这次何念需要借人几个月,主要是分辨霄陵的早赤根,而且还要大量购入,周泽老先生便打算带三两学徒跟朱管事一道去,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检查学徒们平日所学。
到了普济堂,才知周泽老先生跟朱管事也是旧相识,当年药房的地址就是朱管事给他物色选定的。
既是旧识同路,相处便容易很多,何念见他们聊的畅快,便在旁静听了一会儿才告辞。
这次出门,她还带了两幅新画。
旁边书肆的旧书架重新清理过,上了新漆,来往的客人还如往常那样多。
原本这书肆就占地大,不单是卖笔墨纸砚,还会收一些旧书古籍,听说三楼还请了一些寒门书生专门抄录书籍,还有些落魄文人编写话本售卖,二楼便是卖一些古董古画。
何念的本意是卖画,只是站在柜台前,面对着那些来往的书生,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店小二看她的幕篱眼熟,才走过来低声问她:“客官可是要买什么书?”
书肆里自然也会买卖**,卖的都是老顾客了。
何念一愣下,有些了然,却摇头说不是:“我想让人看看这两幅画。”
她的画收在竹筒中,看着平平无奇,但小二还是不怠慢,笑着道好:“那客官随我上楼来吧,正好我们先生也在,可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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