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良久,我抬步继续向前走,边走边道:“我不怪他,从来都没有怪他。”

我回到司瞻的身边,挽起他的臂膀,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皇帝哥哥,我们走吧。”

寺里又响起一阵阵的钟声,我望着通向通惠寺的二百零二的台阶,或许是新下的雪太大了,它们盖住了我的来时脚印,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放下了车帘,司瞻想小火炉放进我手里,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安慰道:“你想哭就哭吧,哥哥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车外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向司瞻,哑声道:“皇帝哥哥,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司瞻冷嗤一声,望向我笑着道:“我最喜欢我的山念妹妹了,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子,是在这个世上永远也不会背叛的妹妹。”

我连笑都挤不出来,只将头埋在臂弯里,嘱咐道:“皇帝哥哥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记住。”

司瞻忍着笑,拍着我的脑袋:“哥哥记住了,我的阿念妹妹以后也一定能嫁给最爱的人。”

我闷着头不接话,可我知道我这辈子大约是嫁不给那个人了。

我在马车上睡了几日,等我再一睁眼就回到了长安城,多日未见,我站在我的梧桐宫前竟生出了陌生感。

司瞻一眼就能瞧出我的心思,笑道:“进去瞧瞧,那里面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当一踏进殿门时,我就指着那艳红色的屏风叫嚷道:“皇帝哥哥,这又是你送的吗?怎么这么难看,快搬回你的承乾宫。”

司瞻围着屏风转了一圈,也嫌弃道:“是挺丑的,你说赵武长得也算英挺,怎么眼光这么差?”

我啊了一声,诧异道:“是赵武送的?他送这个屏风干什么?”

司瞻瞪了我一眼,无奈道:“这我怎么知道?”

既然是人家送的,我就不能将它丢出去,可放在眼前也碍眼,只好先命人将它收起来,司瞻回宫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嘱咐我几句就离开了。

司瞻离开后,我屏退了所有人,我扑到在床上,将脸深深的埋在被子里,我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笑。

我躲在梧桐宫里哪儿不想去,司瞻来过几次又都匆匆离开,这一日殿里忽然有点凉,我心有所感的冲出去,果然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我提起裙角,匆匆奔向承乾宫,在长廊的的转角处砰的撞到了一个人,我啊的一声,那人忽然伸手拉住我,可又没拉住我,在我重重摔到在地前将我搂紧怀里,自己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他非常紧张,忙起身替我检查有没有受伤,急道:“殿下,你没事吧?”

我已认出他是赵武,摆摆手道:“没事......咦,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宫里?”

赵武忙应道:“有些急报需要禀报皇上,所以在宫中逗留的时间久了。”

我想起这几日匆匆的司瞻,随口问道:“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赵武却闭上嘴,不肯再多说一句。

赵武与神惠在军中是并肩作战,据传神惠还是赵武的救命恩人,私下里也是不错的朋友,而我现在最不想触碰的就是神惠,所以我点点头,让赵武赶紧离宫。

他得令也都退下了,谁知我刚要走,他又去而复返折了回来,他气急道:“这雪夜里路滑殿下还是小心一些。”说完,才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收起的屏风,嘀咕的向前走:“赵武怎么越来越古怪.....”

没走几步就来到承乾宫,侍卫们见我也没有通传,我抬脚就走了进去,里面竟然还有人在说话。

“皇上,南疆的事刻不容缓,如果不能先发制人,北疆之战就是南疆的前车。”听声音像太傅袁亮。

司瞻道:“可是朝中除了赵家已无可用的大将了。”

袁亮道:“那就用赵家。”

好一会儿司瞻才道:“那些封疆武将是什么下场,太傅又不是不知道,赵家只剩赵小将军一人,赵老将军死在北疆,连尸骨都没有寻回,朕不能让赵老将军泉下寒心。”

袁亮道:“如果想保赵小将军,臣倒是有个办法。”

司瞻忙道:“哦,太傅你有什么办法,快请讲。”

袁亮道:“先祖牵制封疆武将势力过大,不受朝堂的所牵制,堵不如疏,不如我们就让他们成为皇家的人,比如联姻?”

里面的司瞻一时没说话,外面的我惊慌的憋住了呼吸,联姻最好的人选哪怕袁亮没有说,可是所有人都能猜出最好的人选,那就是永远不会背叛司瞻的我。

“不行,”司曜的声音很决绝:“长公主不行,如果没有将才可用,哪怕朕御驾亲征,都不会让长公主嫁过去。”

里面传来一声跪地的声音,应是袁亮跪在地上:“皇上,你还未大婚,还未有子嗣,您想重蹈先帝的覆辙吗!您要置天下于何地,置后梁于何地!”

司瞻依旧不肯答应:“我把长公主从洛阳带回来,不是用联姻来作践她,是让她回家的,朕绝不会答应的。”

袁亮沉默一会儿,缓缓道:“那就从各宗室的王爷的郡主挑选合适的人选,记入皇室让她与赵家联姻呢?”

司瞻疲惫道:“这样有用吗?我从来不相信除了长公主这世上会有永远不会背叛朕的人。”

袁亮道:“赵家一门忠烈,也许永远也不会生叛逆之心。”

又是一阵沉默,司瞻终于点头答应,他的声音越来越疲惫:“太傅,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小心点,不要让长公主知道......”

可司瞻啊,我的皇帝哥哥,你要瞒住我,但我已经知道了啊。

我没有惊动里面的两人,轻轻地走出了承乾宫,外面依旧在下雨,越下越大,雪落白了小径,我踩在上面,一步一个脚印,等我走回梧桐宫时,雪花已经落满了我的发顶。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已经再也不奢望来了。

我一捧一捧从附近捧来落在地上的洁白的落雪,手早已经冻得通红,冻得已经麻木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知觉,将雪团成圆圆的大圆球,推着它在雪地里转啊转,雪球越转越大。

直到我累到再也转不动,缓缓的蹲在地上,地上陪我的还有两个大雪球,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沸腾着,叫嚣着。

好一会儿,身后才想起熟悉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可我知道那是谁,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也有回声:“皇帝哥哥,你终于来了。”

司瞻也喘着粗气,见到我才放缓了脚步,笑着看着那两个大雪球道:“怎么不把它们叠在一起?”说完也不顾身份,竟弯腰将一个雪球放在了另一个雪球上面。

我只安静的站在一侧,理直气壮道:“在等皇帝哥哥帮我弄啊。”

司瞻弄完摇摇头,丝毫也不恼,他将沾满雪和土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才上前拍掉我肩头的雪:“弄好了,满意吗?满意的话就乖乖回宫,明日天暖和一些再折腾。”

我仰着脸,努力的勾起嘴角:“没有,还差一点。”说完我径自走到雪人前,拔掉了发上勾着的金簪,簪子一落,三五缕长发散落,我似毫无察觉,只是将金簪插进雪人里当做它的鼻子。

哪怕是戴上了千金的金簪,雪人还是雪人,它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我的面前,我望着雪人,用手抚摸着冰冷的雪人,低声道:“皇帝哥哥,方才你与太傅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司瞻没有动,只是他的声音颓丧又气急败坏:“听到就听到吧,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等司瞻说完,转身笑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深夜的原因,我第一次没有看清他的脸,笑着道:“皇帝哥哥,可我愿意啊。”

不知夜是太冷,还是我的声音太小,司瞻随即反问:“什么?你说什么?”

我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我说我愿意,我愿意啊.....”

我们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良久司瞻才哑着嗓子开口:“不,我不愿意,这件事不......”

“太子哥哥,比起皇帝哥哥,我更喜欢叫你太子哥哥,”我露出自以为我最绚丽的笑容,笑着道:“太子哥哥,我输了。”

司瞻忙道:“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明日我就让人找......”

“可是若是谁都可以,父皇就不会让我叫山念了,”我再一次打断司瞻:“太子哥哥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我继续道:“我们司家的人啊.....太子哥哥,既然一切都结束了,就让我在为太子哥哥做些什么吧,在这个世上我没什么在乎的了,只有太子哥哥。”

司瞻还在犹豫:“可,可有一天你会后悔呢?”

我的余光扫过身侧的雪人,摇头道:“不会,不会有那一天了。”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是神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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