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吗?”E11疑惑。
“是。若我们要出去,他们需得再死一遍。”青雘回道。
又要动手?累啊。E11泄了气般后倚着身子靠在一旁的歪脖子树上,左右扫视,暗自摇头。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枫木也不由得蹙紧眉头。此阵中皆是亡灵,他们被困于此,生死往复,无法逃脱。若真的动起手来,恐怕会如玉阳酒楼的伙计一般,生生死死无尽头,青雘道友方才所说的“屠尽所有人”,似乎行不通。
“我、我们真的要杀掉这里所有的人啊!”莫景熙内心纠结,虽说这些人在此之前已经死了,但他在此地徘徊数月有余,更是依靠众人施舍存活至今,如今要将此地居民斩杀,他实在是难以出手。
“你没事吧?”E11揣起果子抬步走到枫木身前蹲下,开口询问道。
“无事。”枫木推散地面的碎石,随手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色,是他想的简单了。
此地被圈为阵,其中怨灵邪祟怎会是能轻易度化的。至少,以他目前的境界还办不到。
深更夜重,街静人稀。几人辗转又回到了玉阳酒楼。
木质结构,用料考究;古香古色,精致典雅。E11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建筑实物确实比星际资料上的图片更显大气。待在这里也不错,居住条件比妖城好,吃的佳肴更是多的让人挑花眼。
“已临近亥时,明日我们直接约在玉阳酒楼见面可好?”枫木开口询问。
“嗯?我们今晚不能待在这里吗?”E11收回目光,直视枫木追问道。
“易道友有所不知,亥时一过,咱们几个也会重复昨日之事。甚是煎熬!”莫景熙痛苦哀嚎,丝毫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两个月日复一日的洗礼,他的身上已经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E11紧闭双眼不敢相信,这还真的是时空循环。
亥时至,天降暴雨。四人站立在窗前,静待第四声雷过。
眼皮从眸前划过,烛火通明,E11立于长街之上,面前的人群背离着她四处逃窜,鬼哭狼嚎口中不断发出尖叫。
“母亲,我们又见面啦!”手中的头颅乍然传出呼唤,语调微扬,显然心情愉悦。
“我来。”青雘伸手接过E11手中的头颅。
两人拎着血淋淋又带着脏污的头颅,熟门熟路地朝玉阳酒楼走去。
这长街上的人很奇怪,除了最开始的围绕着那批,其他的人对于这颗头颅视而不见,毫无反应。
四人重聚在昨日的厢房,莫景熙瞧着搁置在木桌上的头颅,缓慢地翻滚、移动贴近E11,欲言又止。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紧皱着眉头,艰难开口:“咱们一定要带上这颗头吗?”
今日这头颅并未清理,看着比昨日更骇人呐。
枫木若有所思道:“或许,我们可以再去捕杀阵里瞧瞧,兴许那里出得去。”
听到捕杀阵,那颗头颅明显僵硬了一下,不再靠近E11。
E11见状玩心四起,伸手拽起那颗假装昏倒的头颅,言语懒散开口道:“看来你记得方济堂以外的事情。”
“母……母亲。”格外腻人的声调传来,掺杂着无限讨好。
“嗯。”不知是不是错觉,E11只觉得眼前这头颅面颊比昨日红了几分,她问伙计要了一块帕子,温水沾湿仔细擦拭着这颗头颅。
“母亲生我气了吗?”孩童努力地眨巴着眼睛,让自己看上去更显无辜可怜些。
E11不语,只加快手上的动作。
“是孩儿不好,不该欺瞒母亲。”孩童顿了顿,像是在谨慎措辞,“请母亲信我,孩儿绝不会伤害母亲的。”
E11放下帕子,将一杯温茶送到头颅嘴边。询问:“你能送我们出去吗?”
孩童就着E11的手,喝着杯中的茶水,嘿嘿地笑着,满是它本该拥有的天真无邪。
“我能,不过母亲要先去方济堂。”停顿片刻,大大的眼眶里,眼珠左转右转,压着声音低声道:“这里住着一个大家伙,很厉害,孩儿没有办法在这里送母亲出去。”
“灯笼摊那里?”E11道。
“对,我定会送你们出去。”孩童的黑色眼眸直勾勾地看向E11,很是认真地询问:“母亲信我吗?”
“信信信!”莫景熙抢在E11前面开口。此刻的他简直如芒在背,坐立难安。他坐在E11的左手旁,正对着桌上头颅,眼瞅着那铁青色的脸上时不时显露的娇俏,耳听着那唇齿一张一合传来的稚嫩童声,后背早已湿了半截。
这画面太诡异,扫过其余三人淡定如常的模样。莫景熙暗自在心中流泪,想迷榖,想邓林,想任何一个能如同他一般的正常人。
几人匆匆,再度走向昨日光顾过的灯笼摊。摊主依旧是那位耄耋老伯,只是开口时,已不似昨日般慈眉善目。
“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你们便可出去。”依旧是那副中年人的嗓音。“既已知晓离开之法,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众人不语,E11拿过昨日挑选的破损灯笼,示意枫木付钱。
随着一声轻嗤,耄耋老伯转身继续手中的动作,不再理睬几人。
枫木将银钱放置在摊铺之上,接过灯笼遵循着昨日的轨迹领着众人踏入幽暗的长巷。
“母亲,那人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大家伙。”
几人寻着声音看向青雘手中提着的头颅。
“阵枢?”莫景熙下意识开口。“那我们直接干掉他不就完了。”
“当然不可。”孩童坠着青雘的手摇着头。“他可以藏匿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除非你们能同时杀光长街上的人,否则是抓不到他的。”
E11开口:“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这?”
“母亲,我不太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孩童抿了抿唇,缓缓答道。
得!又一个不记得从前事情的人。这和她可真是同病相怜。
闷雷声从天边响起,冰凉的触感又一次传来。几人来到方济堂前。
“母亲,你可以再抱抱我吗?”孩童游荡起自己靠近E11的手掌。
E11顺势接过,将其抱在怀里,调侃道:“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还会害怕?”
“嘿嘿……”孩童尽可能的将自己扎进E11的怀抱,深一点,再深一点。
“十一,我喜欢你。”一道真正的属于孩童的声音在E11的脑中响起。
E11有些惊讶的垂头望去。
“十一,你再摸摸我的头吧!”
E11呆愣了几秒,抬手轻抚。头颅在她怀中如一方灵泉,自脖颈而下不断喷涌出血色灵液,源源不断似永不枯竭。
“十一,我刚刚又骗了你,你不要生气!我名为达达,是方济堂方氏夫妇的长子。出生后的第五年,我死在母亲的怀中,就如同现在这般。”
“易道友小心!”枫木掐诀祭出一道光咒,飞扑向E11。
青雘侧步上前,面朝E11用背部挡下了枫木的光咒。他回过头朝着枫木二人微微摇头,便继续守在E11身边。
脑中的声音不曾间断,E11倾听着达达地诉说。
“我母亲是位散修,父亲是位医术高超的郎中。母亲常说父亲相貌堂堂,君子气十足。是落在众人堆里亦能一眼倾心的存在。
父亲并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其资质非凡,是修炼的奇才,母亲对此常常感叹。虽然是母亲带父亲修行入门,但父亲的造化属实让她艳羡。
不过,我未曾见过父亲,我出生时父亲已被山顶的宗门收做入室弟子。母亲说,等我长到门框的一半高时,父亲就能学成归来与我们团聚。
可我来不及长高,就生了重病。依稀记得当时母亲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包括父亲所在的宗门。不过,一切皆是徒劳,就在这样的一个雨夜,我在母亲的怀里沉睡。
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便是在你第一次遇到我的地方。我被人抱在怀里,不同于母亲的怀抱他们都怕我,厌弃我。将我丢弃在地,任我在地上翻滚,无法停下。
其实,我也害怕。我常常躲在角落里哭泣,我找不到母亲,甚至找不到我剩余的身体。
我想,我大概不是睡着了,应当是死掉了。
时间久了,我发现长街上人是看不到我的。孤独和恐惧让我开始期待能出现在这里的心面孔。哪怕他们只是将我丢弃、摔打,我依旧渴望有人能看到我,可以和我讲话。
不知是从何时起,进来的人不再是厌恶我。他们开始将我困在容器里;怪异的光圈中;或者直接用利刃砍杀我。
他们说我是魔童,用尽各种手段折磨我、凌虐我,说我应为天下人赎罪。我不理解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他们的说辞不过是种掩饰。他们想要的是我头颅里发出尖叫、发出哀嚎、发出惊恐,他们好从中吸取所谓的“机缘”。
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却因此屡屡丧命,万幸我并非白白遭受丧命之痛。时日渐久,我也在变化,终得一日亦可操纵阵法,将他们反杀于阵中。
那些被反杀的修士临死前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他们痛斥我罪恶滔天、笑骂我报应缠身、诅咒我不得好死。”
“可是十一,我只是在自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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