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黎野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在进入梦乡之前,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被子,鼻尖萦绕着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像一张温柔的网,将她包裹其中,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和心底的惶恐。

这一夜,黎野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纷乱的片段——张建军凶狠的辱骂、片场明亮却冰冷的灯光、酒馆里辛辣的啤酒味,还有谢砚辞那双清冷却带着莫名温度的眼睛。她像在惊涛骇浪里漂泊的孤舟,时而被委屈和绝望淹没,时而又被一丝微弱的暖意拉回岸边。

后半夜的凉意透过落地窗渗进来,裹挟着城市渐歇的喧嚣,在空旷的客厅里织就一层薄薄的寒。黎野是被梦里张建军凶狠的嘴脸吓醒的,猛地睁开眼时,胸腔还在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泛着苍白的皮肤上。

她僵在沙发上,不敢有丝毫动作,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卧室里熟睡的谢砚辞。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间,更衬得这个陌生的空间清冷而奢华。身上的被子还残留着谢砚辞独有的清冽雪松香,本该是安心的味道,此刻却让她越发局促——这香气太属于谢砚辞了,带着她独有的强势与温度,而自己,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的、狼狈的闯入者。

再也无眠。黎野悄悄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摩擦发出的声响会打破这份寂静。她坐在沙发边缘,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卑微。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精致的摆件、光洁的地板、柔软的地毯,每一样都透着她望尘莫及的精致,让她越发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知坐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晨曦像揉碎的星光,一点点漫进房间。黎野终于敢稍微动一动,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拿起沙发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是在完成一项极其严肃的任务。枕头也被她摆放得整整齐齐,与被子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仿佛昨晚这里从未有人睡过。

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到沙发边缘坐下,双手依旧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脑袋微微垂着,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像个等待宣判的学生。整个客厅里,只剩下她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与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交织在一起,安静得有些压抑。

“咔哒——”

卧室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份沉寂。黎野浑身一僵,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忘了,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谢砚辞穿着一身黑色真丝睡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依旧难掩周身清冷的气场。她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了缩在沙发角落的黎野,以及旁边叠得一丝不苟的被子枕头。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这丫头,又在搞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她昨晚明明已经说了让她安心住着,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像尊雕塑,连动都不敢动,仿佛这里是什么洪水猛兽之地。谢砚辞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火气,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不耐。

“醒了多久了?”谢砚辞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黎野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抬起头,飞快地瞥了谢砚辞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多久,谢老师……”

“没没多久是多久?”谢砚辞迈开脚步,走到沙发对面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坐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找事做?”

黎野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小声辩解:“我、我怕打扰您……”

“怕打扰我?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倒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一样。”谢砚辞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影上,心里的火气更盛,“黎野,我把你带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装木头人的。”

黎野被她说得脸颊发烫,心里满是愧疚和惶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谢砚辞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她算是看出来了,对这个丫头,好声好气地说根本没用,只有用命令的语气,她才会乖乖听话。

“会做饭?”谢砚辞的语气陡然变得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黎野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声音比刚才稍微大了一点,却依旧带着小心翼翼:“会、会一点……”

“去做早饭。”谢砚辞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吃煎蛋,七分熟,面包烤至两面金黄,牛奶热到温热,不准烫,也不准凉。”

“好的!”黎野像是得到了特赦,连忙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慌乱,差点撞到沙发扶手。她稳住身形,低着头,快步朝着厨房走去,背影依旧带着几分紧绷,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活气——至少,她有事情可做了,不用再像个多余的人一样坐立难安。

谢砚辞看着她几乎是“逃”进厨房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随即站起身,走向浴室洗漱。

厨房里,黎野站在操作台前,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厨具和干净得发亮的台面,心里依旧满是惶恐。她不敢随便动谢砚辞的东西,只能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试图找到谢砚辞刚才说的食材。

冰箱是嵌入式的,她犹豫了很久,才敢轻轻拉开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新鲜食材,鸡蛋、牛奶、面包,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高档水果和蔬菜,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

黎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拿出鸡蛋、牛奶和面包,生怕碰坏了冰箱里的其他东西。她不敢用太多,只拿出两个鸡蛋、一片面包和一小盒牛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锅碗瓢盆都是崭新的,看起来价值不菲,黎野拿起平底锅时,手心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不知道火候该怎么调,锅台样子都是她没见过的,只能一点点试探着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焰突然跳跃起来,吓得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

煎蛋的时候,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鸡蛋,生怕煎老了或者煎糊了。翻面的时候,手一抖,鸡蛋差点滑出锅外,她连忙用锅铲接住,心脏砰砰直跳,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烤面包的时候,她更是小心翼翼,盯着烤面包机的指示灯,生怕烤过头。热牛奶时,她用小火慢慢加热,时不时地用勺子搅拌一下,反复用手背试温度,确保既不烫也不凉,刚好符合谢砚辞的要求。

整个做饭的过程,黎野像是在走钢丝,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马虎。厨房里的每一样东西,她都只是用了自己需要的那一点点,用完后立刻放回原位,连台面都不敢弄脏,生怕留下一丝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谢砚辞洗漱完,换了一身简约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束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少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多了几分片场的干练与清冷。她走出浴室,刚到客厅,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

走进厨房,就看到黎野正小心翼翼地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动作轻柔,神情专注,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依旧不敢抬手擦拭。

“做好了?”谢砚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黎野吓得手一抖,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稳住,转过身,低着头,小声说:“谢、谢老师,做好了……”

谢砚辞的目光落在餐桌上,盘子里的煎蛋金黄饱满,边缘微微卷起,火候刚好;面包烤得两面金黄,散发着淡淡的麦香;牛奶放在旁边的杯子里,冒着袅袅的热气,温度看起来刚刚好。

她没说话,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叉子,叉了一口煎蛋放进嘴里。外焦里嫩,带着淡淡的盐味,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黎野站在厨房门口,不敢靠近,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像个等待评判的孩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谢砚辞不满意。

谢砚辞吃了几口,抬眼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黎野,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一起吃。”

“啊?”黎野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惊讶,连忙摆手,“不、不用了谢老师,我不饿,您吃就好……”

她怎么敢和谢砚辞一起吃饭?那太僭越了,她只是个临时借住的,怎么配和这位高高在上的影后同桌共餐?

“我让你过来吃,你听不懂人话?”谢砚辞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难道还要我请你?”

黎野吓得浑身一僵,不敢再拒绝,只能磨磨蹭蹭地走到餐桌旁,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只坐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动桌上的食物。

谢砚辞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直接拿起一片烤好的面包,递到她面前,语气强硬:“吃。”

黎野看着递到面前的面包,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

她拿着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不是面包不好吃,而是心里太紧张了,每一口都吃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也生怕自己的吃相不好,惹谢砚辞不快。

谢砚辞看着她这副拘谨的模样,没再说话,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餐桌上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咀嚼声,气氛依旧有些压抑,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吃完早餐,黎野不等谢砚辞开口,就立刻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餐具,小声说:“谢老师,我来刷碗。”

说完,不等谢砚辞回应,就快步拿着餐具走进了厨房,仿佛慢一步就会被拒绝。她打开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餐具,动作轻柔,生怕弄坏了这些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碗碟。

洗洁精的泡沫在指尖泛起,带着淡淡的清香,黎野一边刷碗,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她不能一直在这里麻烦谢砚辞,必须尽快找工作,尽快找房子,早点搬出去。等刷完碗,她就去网上看看招聘信息,争取早点找到工作,也好早日脱离这种寄人篱下的窘迫。

谢砚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黎野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个丫头,明明那么胆小自卑,却又带着一股韧劲,不管做什么都格外认真,哪怕只是刷碗,也做得一丝不苟。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谢砚辞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她的助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谢姐,车在楼下了,这是今天的拍摄行程。”

“知道了。”谢砚辞接过文件夹,随意翻了翻,然后转身看向厨房门口的黎野,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黎野,过来。”

黎野刚刷完碗,正在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碗碟,听到声音,连忙擦干手,快步走了过来,低着头,小声应道:“谢老师。”

谢砚辞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家门卡,放在茶几上,指了指那张卡,语气不容置疑:“今天你去你那个出租屋,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搬过来。”

“啊?”黎野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讶和惶恐,连忙摆手,“不、不用了谢老师!我、我不能一直住在您这里,太打扰您了,我会尽快找房子的,找到就立刻搬走,您别担心……”

她怎么能真的搬过来住?这太过分了,她们非亲非故,她已经麻烦谢砚辞太多了,怎么还能得寸进尺?

“我让你搬过来,你就搬过来。”谢砚辞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别跟我讨价还价。”

“可是谢老师,我……”黎野还想辩解,却被谢砚辞冷冷的眼神打断。

“我也不是让你白住。”谢砚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决定,“从今天起,你每天就在这里写剧本,往后写,不准偷懒,晚上我回来要检查。”

黎野愣住了,眼里满是不解。谢老师不仅让她搬过来住,还要让她在这里写剧本?

“谢老师,我……”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谢砚辞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势,仿佛料到了她会拒绝,直接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现在就搬过来,好好写剧本;要么,你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一句话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让黎野瞬间不敢再说话。她知道,谢砚辞是认真的,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看着黎野那副既惶恐又犹豫的模样,谢砚辞的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命令的意味:“这张卡你拿着,方便你搬东西回来。我下午有场戏要拍,可能会晚点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不再看黎野,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谢老师!”黎野突然叫住她,声音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安。

谢砚辞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眉头微蹙:“还有事?”

黎野攥了攥衣角,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搬过来,会不会太打扰您了?我……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的,真的不用麻烦您……”

“我说了,没有麻烦。”谢砚辞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只要好好写剧本,就是对我最好的‘不麻烦’。”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开门走了出去,“砰”地一声轻轻关上了房门,留下黎野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张家门卡上,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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