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胖，你怎么才回来。”

小铃铛刚到家门，就看到一个小屁孩坐在她门口等她。

小铃铛长相不算多好看，连可爱都有些牵强。一天到晚在厨房劳作，一张脸被熏的满是油光，年轻时候，她还在码头卖过苦力，脸被晒得黑黢黢的。有部分人喜欢调侃她，喊她黑胖。久而久之，黑胖就成为了她另外一个名字。

小铃铛走上前抓住他的脸蛋一拧，“你怎么过来了。”这孩子叫林二，和小铃铛一样都是安济坊长大的。离开安济坊之后，她时常回安济坊看看，给老人孩子们带些食物。

林二疼的龇牙咧嘴，摸了摸自己的脸，嘟囔道：“下手那么狠，怪不得嫁不出去。”

小铃铛直接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这个时候还呆在这里，是不打算回去了。”

林二抿着唇不想说话。他是在安济坊待不下去才出来的。安济坊日子并不算好过。十几年过去，安济坊被几家富商把控。他们需要去富商们的地盘上工才能换得少少的食物满足一日三餐。而且……有时候林二挺庆幸小铃铛姐姐长得不够漂亮，又黑又胖，不然根本离不开安济坊。

舒姐姐长得漂亮，又会刺绣，可前不久她去刘家给刘家小姐绣嫁衣。如今刘家小姐已经出嫁，但舒姐姐没有回来。安济坊的老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见怪不怪。

“怎么了？”小铃铛看到这样就知道又出事了。

林二咬着牙没有说话，任由小铃铛将他拉进屋子里。等小铃铛关好门，他才小声说道：“舒姐姐没有回来。”

小铃铛将怀里的饼子放在桌上，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听到他的话，她手一顿。

“她去哪儿了？”她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焦急，“我不是让她把绣品送到铺子里外，不要随便出去的嘛。”小铃铛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她早就有所察觉。这也是这两年她经常回安济坊的原因。

林二也知道小铃铛的叮嘱，只是他们在安济坊长大，有些事情根本没办法拒绝。他只觉得鼻头一酸，哽咽道：“刘家小姐出嫁，刘家让舒姐姐过去给刘家小姐绣嫁衣，舒姐姐去了就没有回来。”

小铃铛拧着眉。她知道小舒性格软，所以一直叮嘱她不要随便出门，便是有绣品都是让别人去送的。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是被人盯上了。她去了刘家，恐怕回不来了。安济坊早就不是当年的安济坊了。

安济坊最初是洛阳首富李家和官府一起建立的。李家夫人心善，见不得路边惨死的老人和被丢弃的婴儿，便主张建立了安济坊。最初的安济坊真的只是慈善。只是随着李家覆灭，其他家族掌管安济坊，一切变得奇怪起来。

小铃铛小时候就被自己的养父叮嘱过，所以她学得不是刺绣女工，而是练出一把力气跑去了码头，后来有些钱了，加上掌柜的心善才在酒楼里做工。

在安济坊，黑胖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这些事情就算报到官府也没有办法。富商养他们可不就是为了让那些官老爷们开心。

“小舒姐姐是不是死了？”林二颤抖着声音问。虽然他才七八岁但早就懂事了。他也阻止过，但小舒姐姐摸了摸他的头说她非去不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去不可，但他知道小舒姐姐肯定遭遇不测，就算没有死肯定也……

小铃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慰林二，“小舒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安济坊的漂亮姑娘很多十三四岁就被那些富商以各种借口喊过去，美其名为给她们找个好差事，时间上就是骗她们去伺候人。好运的姑娘被人玩腻了送回来疯疯癫癫，就算有清醒也是浑浑噩噩，自己找根白绫自尽了，运气不好的就是一张草席丢进乱葬岗。

不管是小铃铛还是林二都知道这个结局在所难免，就连小舒也明白长大后的自己没有什么好下场。她没有小铃铛果敢，只能任由他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林二伤感一番之后，止住哭泣。他小小年纪就明白眼泪是毫无用处的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小铃铛，摸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这是小舒姐姐给你的，她说让你好好保养，找个男人嫁了吧。”早点嫁出去早点安生。

小铃铛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时下女子间流行的香膏，虽然只是杂货铺里的便宜货，但也要五十文呢。她鼻尖酸涩，忍住眼泪说道：“旁人都看不上我，嫁出去看什么。”

她并不喜欢嫁人，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嫁人。嫁过去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不再是自己。她又没有娘家，无人会给她讨公道，便是被夫家卖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再说了，不嫁人的话，她还可以给安济坊的老人们买点东西，等嫁人，哪个夫家愿意自己的娘子乱花钱。还是不嫁人自在些。

林二瘪着嘴，“你一个女孩子，不嫁人怎么行。”这年头女孩子嫁人要被夫家磋磨，不嫁人也会被人欺负。这也是小舒姐姐临走前让林二过来的原因。林二好歹是个男的，等长大了也算是小铃铛的依靠。

小铃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将饼子递到他面前催促道：“吃吧。”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吃了一顿饭，食不知味。

第二天，小铃铛让林二在家里看家，自己出去酒楼端盘子。他们掌柜的消息灵通，或许能够知道些小舒情况。

小铃铛也清楚或许掌柜的也不知道小舒的下落。那些长相秀气的姑娘一长大就成为了富商的商品，用来交换更大的利益。

果然忙了两三日，掌柜的也出手帮忙了，依旧没有小舒的下落。小铃铛找了几个乞丐帮忙打探消息也没有动静。快宵禁了，她才一身疲惫地赶回家。

她看着一脸担忧的林二安慰几声，和他吃了晚饭睡下。半夜，她睡不着，便到院子里走走。她租的房子并不算大，一间主屋，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她做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需要我帮忙吗？”夜色之中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是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

小铃铛立马警觉起来，抄起地上的棍子就朝四处张望。

“在上面。”坐在她家屋顶上的陈叔喊了一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但收获不多。于是，他就想到了有过一面之缘却让他感到眼熟的酒楼端菜丫鬟。稍微打探一下，他就找到了小铃铛的住处也知道她的处境。他在暗中观察几日，发现这个小姑娘的确不同寻常。

小铃铛踮起脚尖往上看，只看到一双黑色靴子，上面还有金色刺绣闪烁。

陈叔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身子轻盈。

小铃铛迎着月色才看到了他的脸。这人他认识，是他们酒楼里的常客。因为长相帅气出手阔绰让人印象深刻。她给他送过好几次饭菜。听掌柜的说，他是来寻亲的就住在不远处的客栈里。

“做个交易怎么样？”陈叔对她伸出了手，手心里是一个很普通的耳环。

小铃铛脸色微变，伸手从他手心里抢过那个耳环。那是她送给小舒的。小铃铛不是蠢人，她要是傻怎么能离开安济坊一个人好好生活，甚至连自己的养父都带了出去。

“你知道小舒的下落？”她想要确定小舒的安全。

“你看上去消息很灵通，你帮我打探一些消息，我帮你把那个姑娘救出来。”陈叔直接了当的说道。对面前的这个姑娘，不需要太多的弯弯绕绕。

小铃铛面对面前这个陌生男人，不敢交付信任，可看到熟悉的耳环，她不得不相信这个男人。除了他，她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他轻飘飘地从屋顶下来，一定是武功高强的侠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可以救小舒。

“好！”小铃铛紧紧握住了手心里的耳环，抬眸看向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陈叔的确从小铃铛这里打开了突破口。小铃铛的养父是个乞丐，走遍洛阳大街小巷，听遍街边消息。而小铃铛将她知道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陈叔。

陈叔多少也拼凑出真相。洛阳城原本最出名的就是李家，李家独女被人欺骗，最后一场大火毁掉了李家。随着李家覆灭，洛阳里知晓李家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洛阳的富商也有意隐瞒当年的消息。

而这个李家独女很显然就是当年和毒绝弟子有染的富家千金。当年这位千金大小姐爱慕者无数，可惜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偷走了芳心。

以往，李家和官府的关系是一直很不错的。安济坊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只是随着一场大火后，官府对李家的态度也变得奇怪起来，不仅没有追查凶手，还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焦尸全部掩埋，不许人们随意谈论李家的事情。

或许，李家的覆灭和洛阳官府也有些关系。

如果这消息被那人知道的话，他会比自己更想查出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