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半开,阳光投射于屋内,床上的人相拥而眠。
长青睁开眼,微风拂过满园墓碑,脚下踩着青砖,抱着一束洋桔梗不知所措地站着,一股莫名的悲怆席卷全身,压得他直不起腰。
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这?
......墓碑。
谁的?
眼前的墓碑模糊不清,宛如泡沫,触不到实感。
他心口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寂寥,被压得喘不上气,跪倒在这座镜花水月般的无名碑前。
似有所感,青年将怀中的花放至碑前,等待了片刻,抬手抚摸脸颊,顿时一片湿濡,冰凉的泪水淌进指缝,顺着掌心向下。
我为什么会流泪?
他看不清,也理不清。
这个感觉太真实了,让他痛彻心扉。
这只是一场梦吗?
长青直起身,望向远处,那里有一片海。
海平面与天空在遥远的尽头融为一体,勾勒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线。海浪起伏闪烁,朝阳自海平面缓缓升起。
青年脚步踉跄,隐约间听到一声呼唤,带着浓烈的急促与不安。
腰间横着的手臂猛地收紧,长青痛呼一声,睁开眼便看见陆栖的脸,对方眉头紧蹙,脸上写着不高兴,眼睛却透露着担忧。
“做噩梦了吗?”
噩梦......
如果那是死亡,便是噩梦。
长青还没回过神,心脏怦怦直跳,还有些呼吸不过来,梦中的经历太过真实,就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心痛到无法言语。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悲伤带来的失语,让他陷入两难。
陆栖将人抱进怀中,抬手拭去青年眼角的泪,轻声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别哭。”
我没哭。
长青下意识想反驳,但脸上实实在在淌着两行泪,再反驳就会显得自己尤为矫情。
“不是......”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这种姿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亲密,越界了,“你先放开我。”
陆栖顺从地放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长青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他能感觉到陆栖在看自己,冷淡的目光没有回应的必要,毕竟在床下俩人一直都相敬如宾,互不干扰。
短暂温情过后,只余一个人的晴天。
长青勉强自己不去在意,脱衣服准备洗澡,昨天下午回来一沾床直接睡着了,澡都没洗,也不知道陆栖那家伙洁癖那么严重是怎么忍受的,真难为他了。
【我回来啦~宿主有没有想我呀~~】
长青:“......"
有时候真的挺想报警的。
“不想。”
嘤嘤嘤,宿主怎么这么冷漠,蓝瘦。
系统耷拉着耳朵,委委屈屈。
“昨天说的那个副本查清楚了?”长青问。
【查清楚了宿主,副本是支撑这个世界的辅线,占据这个世界故事线的三分之二,其中有些任务份量与您主线一样重要。】
【鉴于宿主气运良好,故主系统同意开启副本支线。】
“一共有多少个?”
【目前触发的副本只有一个,剩下的要具有一定的条件才能开启。】
“失败了会怎么样?”
【扣除积分,相应的,副本主人公原本结局不变。】
长青懂了,“所以是要改变他们在原故事的结局是吧?”
【是的呢,宿主是个聪明宝宝~】
长青:“……”
可能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这才摊上这么个不正经系统。
【宿主确定要接下这个任务吗?确认后没有反悔的余地,您只能按照规则进行,如果失败,可能会有一些小小的……】
后面系统没说,但长青能猜得到。
静默一瞬,奇异的情愫蔓延,长青生出一抹难言的烦躁:“我有拒绝的权力吧?”
“……”
系统沉默。
长青蹙眉,“说话。”
显示屏闪过蓝光,系统开口:“宿主拥有任意拒绝权力,对您乃至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惩罚,但你不会。”
“什么?”
系统保持沉默。
长青听的云里雾里。
这个不会包含了太多意思,系统过于绝对,他一时之间没想明白。
不过他也不打算追问。
咄咄逼人不好。
就算问也得不到答案,系统大概会找理由搪塞自己。
长青歇了心思。
一人一统各怀鬼胎。
【真爱守则第三条----真心换真心,结局更改,横扫道德,真爱至上。】
系统愉悦的声音响起:
【宿主,祝您好运!】
断开连接,长青恍惚了一瞬,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系统肯定隐瞒了一些东西。
不过他现在没空计较,脱衣服的手一顿,看向镜子中的男人:“你出去,我要洗澡。”
陆栖抱臂倚着门框看着他,一动不动,目光缱绻,暗示意味十足。
长青:”......"
狗男人。
陆栖走进去,挤牙膏开始刷牙,全然不顾青年幽怨的死亡目光。
淋浴间在里面,与洗脸池是分开的,真正做到了干湿分离。
长青踩了他一脚,走进去重重关上门。
陆栖轻笑。
**
阿姨打扫完厨房出来,一脸沉重,她刚才清点柜台,发现少了两个杯子,角落还有玻璃碎片。
福伯看向正在吃饭的俩人,唉声叹气,一点也没有夫夫的亲密无间。
长青头都没抬,好似事不关己。
陆栖顿了下,抬眼,指向明确,阿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碎念,说可能招老鼠了,明天买瓶老鼠药回来,毒不死它。
“淑姨,不用折腾了,这边环境挺好的,应该不至于招老鼠。”陆栖出声。
淑姨:“哎哟,小陆你可不知道,这些老鼠精明得很,现在生活变好了就喜欢这些高档的东西。”
“......”
长青:“......”
老鼠竟是我自己。
吃完饭,他解释道:“是我不小心打碎的,没收拾干净,不好意思啊淑姨,麻烦你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有伤到吧?你这孩子,下次有事找我就行,不要这么冒失了。”淑姨担心极了。
陆栖不虞,眉目不展,正想开口询问,下一秒便听到青年低声开口,“那时候没人在家。”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狗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
想到这,浑身戾气复而上涌,突感厌倦,他猛地起身,椅子“嗞啦”一声被拉开,视线落在男人身上,冷声道:“别吃了,去书房。”
察觉到他生气,陆栖乖乖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巴后跟在青年后面上楼,那模样跟个小媳妇似的。
“咋啦这是?”淑姨从厨房出来。
福伯乐呵呵:“上去交流感情呢。”
**
书房里,长青坐着,陆栖站在书桌前。
“哐当”一声,手机扔在桌面上。
“自己看。”长青掌控上风,质问道:“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陆栖拿起手机,瞬间不好了,顿时觉得这张照片烫手。
照片角度刁钻,拍的暧昧不明,属实是......技术不佳。
他语气生硬地解释:“只是在谈生意,人我没碰。”
“哦?”
长青心想你要是碰了还得了。
“为什么撒谎骗我说在公司?”长青最讨厌有人欺骗自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陆栖,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简直不可饶恕,他冷冷道:“当初结婚时我们约法三章的,不准在外面给我戴绿帽子,契约里写的很清楚,忘了?还是故意的。”
陆栖皱眉,“我说了,我不会做这种事。”
“谁知道呢。”长青轻嗤,“那人很像沈星吧,在那张三分相似的脸下你能保证自己没动过心思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陆栖脸阴沉的能滴出水,目光极冷: “别提他,你----!”
“呵。”长青直起身,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攥紧他的领口,恶狠狠地看着他:“想说我不配?你真是好样的陆总。那你呢?你就配了?!别忘了现在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别以为嘴上说两句就能减轻罪恶感了,当初不是我逼你上我的!”
陆栖张口,“我不是......”
长青已然听不进解释,指尖发白,盛怒之下曲解成了其他意思,“不是你的错?你想说不是你的错?!哈哈哈哈哈.......对啊,不是你的错,是我下贱!不知廉耻地爬上你的床,是我!都是我的错!只有我.....不该这样......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栖一怔,眼见对方从一开始的狰狞到不知所措,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嘴唇咬出了血,攥着衣领的手微微颤抖,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样子。
他飞快地绕过书桌,心有余悸地将人抱进怀里,温声安抚:“阿青对不起,别生气,我不跟你吵架了......以后都听你的,冷静下来......”
长青瞳孔涣散,无力地靠在对方颈窝处。
【宿主宿主!冷静点,你发病了!呜呜呜.....陆栖就是个坏男人,你别喜欢他了......】
好可怕,嘤嘤嘤......
系统面板要开启自毁模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夜幕降临,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福伯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抓心挠肺地等着。
门一打开,他焦急地迎上去:“秦少爷怎么了?需要喊医生过来吗?”
“不用,他睡着了。”陆栖摇摇头,轻声细语:“福伯你去休息吧,我陪着。”
“你怎么又和秦少爷吵架?他这么乖的一个孩子,别老让他受委屈。”福伯叹气,语重心长道:“你对沈少爷那么耐心,怎么到秦少爷这就不行了?你该分清楚,小秦是你的伴侣,总归同沈少爷不一样的。他承受了太多,有什么话好好跟他说,他这么通情达理会理解的.....”
“我知道的,福伯。”
陆栖再次进到书房,沉默片刻,拨通了好友的电话。
那头音乐震耳欲聋,人声嘈杂,很显然在不正经的地方。
“喂喂喂,老陆,说话啊!”男人咆哮声传来。
陆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孟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懂了。”隔了一会儿,那头终于安静下来,孟寻回到了休息室,“我说陆总,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有个问题问你。”
“你说。”
陆栖想起今天长青的样子,捡了些能说的描述出来,没说名字,最后吐了口气,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长青身上不止一处伤。
“差不多。”良久,孟寻给出一个掷地有声的答案:“躯体化焦虑障碍。”
果然。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陆栖还是不可避免的心痛。
安静半晌,听着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孟寻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静待他恢复,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出声:“这种病症发作时一般带着并发症,靠自己是很难恢复理智的,一般借助药物。意志坚强的人也许会好得快一点,但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对身体是具有一定副作用的。”
陆栖哑然,难受的喘不上气,“能......治好吗?”
“难说。”孟寻建议,“心理疏导会比用药好一点,至少不会搞垮身体。还有一点,确认病因能更好的对症下药,你应该懂的,久病难医。”
久病难医。
陆栖不确定他患病多久了,但看那个样子大概不会少于两三年,也许更早,在那个跨不过的大山里面。
拖着骨瘦嶙峋的身体,好似一碰就倒,被人欺负也不吭声,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一如星辰,隐忍不发,却在背后捅人刀子。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长青时的场景。
青苔横生的台阶,长青从上面滚落,重重砸在他脚边,连带着他差点摔倒。
这可是佛庙,数道长阶。
周遭皆是笑声,起初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一低头撞进那双眼睛里,一瞬间所有拒绝都烟消云散。自出生起就不染尘埃的陆家掌权人,第一次出格便是在那一天将狼狈的少年带回了家。
没有人理解他。
沈星是,孟寻也是。
他记得孟寻的劝说:“不至于。”
而此刻,孟寻打破曾经的偏见,“阿栖,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一个好的爱人是最好的心理医生。
他的病因有你,解药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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