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站在那里，数次想要开口都被夫人的过度热情给劝退了。

他觉得打扰人家的兴致不太好。

可这么稀里糊涂被安排更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言明一切时。

贺麟弱弱伸手，先一步开口了。

“那个，娘，人家还没同意嫁我呢。”

还在争论的两人闻言一愣，齐刷刷转头，怒视着他。

“你说啥？”

被扑面而来的汹汹气势吓到的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越发低了。

“人家……还没答应呢。”

“……”x2

贺承咬着牙，艰难从齿缝挤出声音。

“合着你搞出这么多事，害得我们连齐家都得罪了，人家却压根不喜欢你？”

贺麟一滞，理不直气也不壮的回答，“他没说不喜欢我，当然……也没说喜欢我。”

这下他是真忍不了了，却还顾及夫人在，转头向夫人投来问询的目光。

夫人淡定摆手，轻启嘴唇，吐出四字，“注意分寸！”

贺承顿时心满意足，将那气人的娃拎出去，打算好好进行一番爱的教育。

贺麟自觉自己没错，便也没躲。

反正不就被揍一顿嘛，他皮糙肉厚的，挨几下也没事。

两人出去了，前厅便只剩夫人和元宝两人了。

“元宝，你告诉我，是不是贺麟那小子强迫你的？”

因生气，连称呼都变了。

元宝摇了摇头，想到那夜山洞内的对话。

“或许，原因在我，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原本他只是想告诉贺麟他俩不可能，故意说一些对方绝不可能接受的条件，想逼对方知难而退。

可谁知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对不起。”

元宝诚恳道歉。

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元宝想了想，摇摇头。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能喜欢翠鸢，可这次回来后，元宝被贬到浆洗房后，一次偶然再遇，对方却见到他就绕道走，这之后他就不喜欢了。

“那你讨厌麟儿吗？”

元宝又认真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讨厌贺麟的理由。

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那不就成了嘛，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又不讨厌麟儿，为何不去尝试着喜欢他呢。”

“那小子虽然毛病很多，人却不坏，我这当娘的可能爱屋及乌了一点，但说真心的，我真觉得这天底下没几个能比过他的。”

元宝默然。

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是没有几个能比得过的。

但是短命啊，才活到二十五就没了。

这要是嫁给他，岂不二十三就开始当寡妇。

“元宝？”夫人见元宝低头不语，只能出言提醒。

元宝瞬间醒来，迷茫一瞬后，又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道。

“夫人，您真的不介意我的出身吗？”

他可是奴隶啊，连平民都算不上，这古代人接受程度也太高了吧。

夫人笑了笑，“我为何要介意，既然麟儿喜欢不就行了？”

“人活一世，若不为自己而活，岂不平白来这一遭。”

元宝咬了咬牙，继续发言，“可是，我没办法为您的儿子生子。”

这是他的底线。

夫人诧异扫了元宝一眼，刚想问是身体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可再看到他因害怕而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后，她便知道了。

男生子与女生子不同，需要剖腹硬取，若不是体质极好的，压根就活不下来。

夫人可不想自己那傻儿子年纪轻轻就当鳏夫。

“那就不生呗！”

夫人一脸的不在乎。

“贺家不止那小子一人，他又不是长房长子，传宗接代的任务也落不到他头上。”

“你们之后不后悔就行！”

若早些年她多半还会介意，可经历过年轻时那些风风雨雨后，如今她早就一切看开了。

人呐，就活这百八十年的，不生孩子还好，好歹还能为自己活几年，若生了孩子，一天天的尽为着他转了。

小了担心他不学好，大了担心他不成才，没成家担心他成不了家，成了家又担心他夫妻之间不和谐，成家几年后有了孙子，得，又得操心孙子了。

光是想，夫人都觉得头大，所以她很赞同元宝不生子的想法。

元宝看着简直比一些现代人都要开明的夫人，可谓是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有些气愤又有些无语地吐槽。

“原来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

说好的恶婆婆大战新媳妇儿呢。

“话本都是编出来哄一些未经人事的小孩玩的，哪里能当真。”

“我们遭过的罪，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再吃一遍呢。”

夫人笑了笑，起身，一把将元宝揽进怀里。

“以后，我便有两个儿子疼了。”

“日后贺麟那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找我，我帮你教训他。”

元宝听着温柔的话语和周围充斥着的母性气息，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好。”

夫人瞬间笑眯了眼，伸手揉了揉元宝的头。

“诶，真乖。”

说罢，又在心里念道:麟儿，为娘的都做到了这份上，若再拿不下，那你就给我出去睡大街去。

恰逢此时贺承拎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贺麟进来了，脸上已没了最初的烦闷，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眉间皱纹都少了几根。

夫人不悦扫了他一眼，忍不住斥道:“干嘛要把儿子脸揍成这个样子，也不怕把元宝吓到了。”

贺麟:“……”

所以他现在成捡的了吗。

“好了，把人带回去吧，记得小心伺候着，万一被我发现你偷偷欺负元宝……”夫人微微眯起眼，冷淡看过来。

贺承和贺麟齐刷刷一僵，立刻挺直后背，站直身体。

往昔的恐惧不可避免涌上脑海。

夫人生起气来的样子，至今想来，他们都心有余悸。

贺麟忙点头，表示:“娘您放心，我绝对小心伺候，不让元宝受一点委屈。”

听到保证，夫人才和缓神色，松开了抱住元宝的手。

“那你们去吧，天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贺麟点点头，走过去，拉住元宝的手。

“好，爹娘，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便带着元宝出去了。

眼见两人离开，贺承才亦步亦趋挪到自己夫人身旁。

“夫人……我错了。”

语气里竟然有一点可怜求原谅的意思。

这让那些看到贺承在战场大杀四方的人见了，怕不是会惊讶得掉下巴。

“元宝那孩子不错，是个实诚孩子。既然麟儿喜欢，我们又何必拦着不放。毕竟人这一生，能遇到一位心悦之人，且与心悦之人相守一生，着实不容易。”

贺承又默默挪近了一点，伸出手小心勾住夫人的尾指。

“夫人放心，我会处理好贺家不赞同的声音。至于齐家那边，我也想想办法。”

夫人莞尔一笑，主动牵住贺承的手，仰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惊到的贺承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意识，下一刻脸色瞬间爆红，眼神不停闪躲，就是不太敢去看夫人的眼睛。

“夫……夫夫……夫人”

“既然儿子休息了，我们也收拾收拾休息吧。”

闻言，头顶竟然冒出了三道奔腾向上的白汽。

贺承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夫人说了什么，只胡乱点头，说了个“好”。

……

另一边，元宝跟在贺麟身后，仍在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我是在做梦吗？”

由于一切太过魔幻，导致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贺麟不满转头，认真说道:“当然不是在做梦啦，不信你掐自己……算了你还是掐我吧。”

贺麟伸出手放在元宝面前。

元宝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掐你做什么，我又不知道你痛不痛。”

贺麟见了，瞬间欣喜不已。

“元宝，你终于笑了。”

元宝一愣，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我难道不能笑吗？”

贺麟急忙摆手，解释道:“今天一整天你都不怎么开心，所以我才……哎呀，总之……我……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每当这个时候，贺麟才会后悔当年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多用点功。

元宝也不是什么文采斐然的才子，贺麟这段语无伦次的话，多多少少他也听懂了。

他点了点头，再次展露笑容，回答:“好”。

他笑起来并不明媚，也不像什么绝美的画，见之难忘，可一切都恰当得刚刚好。

正如秋猎初遇的那一天，他若来晚，元宝就会死于别人箭下。若来得早，必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介奴仆身上，使得两人生生错过。

二如那天深夜，要不是他觉得憋闷四处走动，他就不会遇到坐在树干上，企图把自己冻死的元宝。

三如立春宴，塔楼顶端的壮丽景观，四如……凡事总经不住想，贺麟越想越觉得一切来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就像贺麟会在十八岁遇到十六岁的元宝。

肯定也是因为恰当得刚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