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生收拾了行囊,准备启程到顾依所在的环州,他遇到了阻碍。
“师傅,带上我。”顾戚背着王药送的宝刀,提着一壶美酒挡在席府门外。
席墨生跳下马,伸手要去拿酒,他徒弟居然不给,把酒壶藏到身后说:“您带上我才能拿酒。”
席墨生在徒弟跟前蹲下身,毫无为师的架子,说实在,他没把这孩子当徒弟,已是当义子来看,他三年前得过一子,不幸早夭,至今他和夫人都不敢再要,他夫人虽要他纳妾,他却没有那意思,便一拖再拖。
“戚儿,小孩子出远门需要家里大人允许。”席墨生拍拍徒弟肩头。
顾戚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纸上简单写了几字,意思是要席墨生路上照看好顾戚,信笺署名人是王药,可那字迹明显就不是王大才子的龙飞凤舞。
席墨生苦笑,“你路上要是出事,我拿什么赔你两位大哥?”
“师傅路上要是出事,我也没脸见我大哥。”顾戚抓住席墨生衣袖,“师傅,带上徒儿。”
席墨生的坚持瞬间溃堤。
萧寅抽空来城门送席墨生时,见到顾戚骑着较矮的马尾随,立刻劝顾戚:“你去了可要气死你大哥。”
“大哥说,师傅的话和大哥的话一样,必须听。”
顾戚小脸蛋红扑扑,如水蜜桃讨喜,可这一踏出城门,历经少说得数月的风尘仆仆,这张好不容易养得可爱的模样可得糟蹋。
萧寅自然不认为是席墨生主张顾戚跟着北上,可看席墨生任由徒弟‘摆布’,他一个外人,似乎没有立场阻挠。
萧寅也好想收几个顾家儿郎做徒弟,他就特别喜欢顾武和顾琉。
“我给先生送了信。”席墨生说,“保证不带戚儿上战场。”
“回信了吗?”萧寅挑衅。
席墨生往城内街道看,寒冬缘故,街上本来热闹的早市萧条许多。
“要是不准的话,应该已经派人来追。”席墨生没看到王家庄的人,他策马靠近萧寅,压低声说:“我听说顾玖给发配到石门峡,就你对安定王的认识,有什么看法?”
萧寅蹙眉,“那傻子肯定不忍心。”
席墨生挑眉,“那要是当着他自家亲弟弟的面,我看他还有没有良心同情那黑心肠的娃。”
萧寅摸下巴点头,“良策。”
于是,席墨生带着顾戚一路往北,不过没赶路,他这新手师傅不舍得徒弟吃苦,夜晚总是要找客栈或驿站留宿,他徒弟第一次出城,见到茫茫草原竟张嘴发愣,席墨生看着喜欢,捏起徒弟脸蛋问:“以后师傅去哪里,你是不是都要跟?”
顾戚连连点头,席墨生当即释下这阵子被顾依频繁连累的委屈,他也有感王药怎能如此迁就顾依?爱屋及乌吧,顾依这麻烦种子再怎么让人失望,也很难不因为他这群比他更值得疼惜的弟弟们而原谅他。
“师傅,我的武功需要多好才能随大哥去打仗?”练过第十遍刀法的顾戚冒着热汗,雪花飘到他脸上都化。
席墨生给徒弟擦汗,他要徒弟一天至少练十遍,早晨夜晚各五遍,这徒弟却是早晨夜晚各十遍,不喊他回来他还想接着练。
“戚儿,你武功很好,但你现在不适合打仗。”席墨生实话实说,“战场用的马比你师傅我的马还壮,你骑不了,你看你,腰细身轻。”席墨生说着就掐住徒弟腰身给举起来,他轻轻上抛,他徒弟就在空中打一个跟斗,落在树枝上,未抖落树上一点雪。
席墨生跳上树,和徒弟一起蹲在那一根不足小孩臂膀粗的树枝,树枝只是很轻地晃了下。
“你是在江湖闯名堂的料。”席墨生说。
“江湖是哪里?”顾戚歪脖子。
席墨生微笑,“哪里都是江湖。”
“是皇宫吗?”
“哈哈!”席墨生摇头,“除了皇宫,除了庙堂,除了战场。”
顾戚扁嘴,“那我不要闯江湖,大哥不让我打仗,王大哥不想我做官,我便和师傅一样,在皇宫做事。”
席墨生收起温和的笑意,面带着苦涩,“你师傅我是笼中鸟,不值得你追随,你该当只大雁,飞遍大江南北,看尽天地河山。”
“我不要。”顾戚鼓着没什么肉的腮帮子。
席墨生终究不懂教孩子,挠了挠下巴便放弃劝说,带着徒弟练起轻功。
席墨生离开三天后,王药就收到他在驿站雇人送回来报平安的信,他信誓旦旦,这徒弟他会用命来护着,要王药放心。
王药这日刚从太学考场出来,顾叁见着他便给他信,顾武和顾琉也在太学门外接他。
“霸儿呢?”王药目前最担心的难免还是八弟。
“二嫂和八弟在家里,萧大哥携眷来做客。”顾叁说。
萧寅的妻子李霜桐偶尔会拜访王家庄,请王药诊脉,萧寅本人反而少来,这营造萧家和安定王家属之间不为敌却不尽然亲密的关系,王药认为这样对顾依最有利,虽没有和萧寅认真谈过,但萧寅似乎也这么认为,于是两家人默契地维系着这般外人摸不透的交情。
若是牵涉到顾依的急事,萧寅不会这么明着来通报,于是王药便没特别担忧,带着三个弟弟在聚福园和四弟一起吃了顿饭,再带一盒萧夫人喜欢的招牌酥饼回家。
如王药所料,萧寅只是陪怀胎已八个月的夫人看诊,王药认真检查后告知胎儿安好,开了副给母亲补身的药,还客气地送几匹昂贵的布帛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
萧寅见王药送的布帛都是绣有大地河山那样的壮阔图纹,心里便暗喜,觉得这暗示他夫人怀的是男娃。
李霜桐吩咐随行的丫鬟给王药送一卷画,王药摊开看,是李霜桐亲笔绘的人像,不是别人,画的正是身披战甲、跨坐马背的顾依,背景有打开的城门,以及黑压压如山峦的兵马,壮阔的风光一如班师回朝的情景。
“多谢。”王药请仆人把画挂起来。
“先生。”李霜桐交叠的手轻轻放在肚腹,“能否请您给我孩儿取名字。”
“是啊!”萧寅放下茶杯,“王药,你要是高中状元,我恐怕就得排队!”
王药面露难色,“李大人是龙图阁学士,我哪能卖弄?”
“我爹说,先生的文采是皇上也赞赏,先生无需自谦。”李霜桐说罢又诚心地拜托。
王药不好再推却,便答应,“待我用心想想。”
萧寅一脸得意,他给王药倒茶,边问:“我刚见武儿琉儿送你回来,那俩孩子一天比一天高大,追着他们大哥的体格长,你对这俩弟弟有什么打算?”
王药毫不犹豫:“他们能继承我王家庄的田地,足够成家。”
萧寅想说可惜,却被夫人在桌子底下拉着手制止,便勉强着点头说好。
王药故作不察,尽着待客礼仪招呼一顿酒菜后便送人,直到萧寅的马车离开许久,他才回到挂上画的房间,在画轴发现藏着纸条,即拿出来看。
字条密密麻麻的小字是萧寅笔迹,萧寅提醒王药,这阵子有几路人跟踪他,其中多数是张家族人,目的大概是想搜集可以诋毁他的把柄,让他无法入选殿试,萧寅叮嘱王药务必管束好几个弟弟,让弟弟们少出门为妙,免得遭人刻意刺激惹事。
萧寅还提到有个身份不明的人近期会在王家庄徘徊,但逗留不久,三天两头才出现一次,这人是个外表普通的中年妇女,奇的是这妇女本身也被跟踪,且跟踪她的是个会武功的高人,萧寅派去保护王家庄的人手当中至今没有一个能成功找出那高人的藏身处。
萧寅字里行间表示张家人不足为惧,皇上定然会保住王药,该堤防的是那身份不明的人,萧寅承诺会设法查出那人底细。
王药和萧寅的顾虑是一样,他也不怕张家人,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弟弟都很乖巧,不至于惹事,最有可能出事的是七弟,他要不是料到张家人会在得知他参加科举考试后对他有所动作,也不会允许七弟跟随席墨生离开。
王药把纸条焚烧销毁,抬头凝视画中的夫人。
“依儿。”王药喃喃,“待我把张筠的矛头吸引过去,你便不用过得小心翼翼。”
身后传来几人的脚步声,王药回身看,见一众弟弟和弟妹都到齐。
“王大哥。”顾尔走近,恭敬一礼,“您考试辛苦,五弟六弟给您烧了洗澡的水,四弟做了您爱吃的菜,我给您炖了提神汤药。”
“乖。”王药叫来顾尔,说:“你暂时留在家里,不用去药铺,帮王大哥看着弟弟,让他们谁也不能单独出门,叁儿上学由武儿送,琉儿负责送寺儿。”
顾尔愣了会儿,随即果断答应,没有异议。
“你们听好。”王药再望向画中那位意气风发的猛将,“若要你们大哥平安归来,便得遵从我说的每一句话。”
“是!”弟弟们和弟妹齐声应,连八弟也用力地‘呀’了一嗓。
王药招手唤来宝贝的八弟,牵着八弟的手出门,“和王大哥一起洗澡好吗?”
“呀!”顾霸朗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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