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叁遇到喜欢的小姑娘这事儿,王药早已觉察,近来顾叁已经不爱画威猛神兽,或是壮阔山河,以往他一动手就是一面屏风,或是得拼几张桌才够放图纸的格调,近来却都画蒲扇、小挂画,这类小物件,画的图也都是更为精致、秀气,看着舒坦的花草飞鸟。
顾叁画风突变,性格也变,本来不爱外出的他,近来几乎天天抽空外出,有好几次是差点误了练功时间,跑着回来,差点就要被他那神经大哥抓来揍。
王药发现顾叁出门会带几件新画好的作品,回来时都不在了,反而是换成几本书,他好奇借来看过,就是些新出的诗集,王药怀旧一些,新颖的诗词不对他的胃口,但他倒是明白年轻小伙子为什么会喜欢,顾叁毕竟是没亲身经历过战争,比起战乱时期古人的壮烈情怀,会更喜欢太平盛世的风花雪月,那没什么不好。
后来,王药发现这些诗集顾叁是借的,若一次带回来好几本,会用布包裹,王药看那裹布是女人家用的款式,还打了漂亮的结,甚至有股芳香,就猜想借书给顾叁的朋友,对顾叁是一定有好感,他接着看到顾叁好几次和王府丫鬟攀谈,会拿几样刚画好的蒲扇让丫鬟们选最好看那件。
如此,基本就没有别的可能,于是王药听魏溪细数一遍今日顾叁和那傻大哥游西市遇到的‘沐姑娘’,便毫不意外。
“魏溪,能麻烦你替我打听一下那姑娘的家世吗?”王药心想,若这姑娘家世干净,就促成这桩好事。
魏溪答应,但未有立刻离开,他斟酌了下用词,小心地说:“先生,王爷……”
“王爷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
魏溪用心思索过的句子就这么给无情打断。
王药放下手中读着的医书,冷冽眼神看向魏溪,一字一句严厉地道:“王爷自小吃苦,身有隐疾,从未有机会静养治疗,自一年前感染风寒,周身病痛因而牵动,这事我很早就让王府所有人知晓,王爷不娇贵,但他脆弱,他外在靠苦练强悍,内里却似残年老朽,王府不允许上桌的菜肴,都是王爷吃不得的,你以为,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喜好而不准王爷吃?”
“不……呃……这……可……那……”支吾到底,这骑马打仗活过来的粗犷男人,还是低下头给面前文质彬彬的先生道歉,“先生,对不起,末将知罪。”
“下去,和宋河换班,盯着王爷再站半个时辰。”
魏溪额冒冷汗,第一次体会到王爷夫君真的凶,他答应后即退下,来到王府刑堂,刑堂自从半年前打过了周煜就没再有人进来受惩戒,因主子爱民又勤奋,麾下的将士们自然以主子为楷模,坚守着顾家军法,不敢行差踏错,以免给主子招祸,然而将士们万万想不到,如今竟是他们的主子沦落到刑堂受罚。
刑堂门窗都关上,四周亦没有人流连,除非是受命留下,不然谁愿意目睹主子受罚?
魏溪推门入内,宋河看了他一眼,捧着藤杖举过顶面壁罚站的安定王倒是没回头,不能回啊,安定王额头贴着墙,额头和墙之间压着一张牛皮纸,就是刚才张家口那个老人家用来包炸糕的牛皮纸。
“先生说得再站半个时辰。”魏溪向宋河解释自己来的原因。
宋河揉了下脑袋,拍拍魏溪的肩,小声说,就算明示了不会通风报信,王爷还是不肯休息,才默默离开刑堂。
“王爷,歇会儿吧,没人在看。”魏溪来到安定王身后,抬手要拿那藤杖,藤杖不轻,比一般军刀还重一些,安定王已经捧了许久,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炷香也够累的,再者,这被罚面壁思过的人不久前还因茅厕蹲太久,腿麻得需要搀扶。
“你不是人吗?”
如魏溪所料,安定王很固执,不肯松手。
“那王爷喝口水吧。”魏溪倒杯茶来,安定王还是拒绝,无法,这位军教头只好履行主子夫君的命令,待在门边看守。
顾依舔唇,他其实口干舌燥,但想到还得站半个时辰就忍着,他不想又跑茅厕,他这一天对茅厕产生了些微恐惧,在客栈拉了一回,回程时又不舒服,草丛路边拉一回,然后走没几步肚子翻滚,背一拱就吐,把刚吃下不久的炸糕从胃里倒出来,这一吐可惨,作呕几次,后边又来感觉,上吐下泻,好不忙碌,待给扶回马车时已经有些晕头。
一回王府,没来得及想办法隐瞒,弟弟第一时间就跑着去找王药,顾依硬着头皮让黑面夫君把脉检查之后,夫君说是油不干净,得把吃下的都排掉,于是给他喂了一杯热茶,那肯定就是泻药,不到一盏茶之后,顾依就在茅厕蹲了近半时辰,间中想出来,夫君居然挡在门外说,别麻烦,待着吧,还没完,于是直到腿麻,才得以脱离茅厕的幽禁,心想该可以休息了吧?岂知,喝了碗稀薄的药后就被勒令面壁思过。
顾依从小没印象自己拉过肚子,小时候为了裹腹,倒在地上的残羹剩饭他都捡起来吃,只是给弟弟的会先洗过,怕弟弟吃进砂子,没熟透或熟烂了被丢弃的果子,他也吃得不少,管不了涩还是酸,能吃进些劳作体力就行,腐臭的动物内脏实在难下咽,他就烤得爽脆,咬在嘴里只有焦味,那样长大着的他,都没闹过肚子。
魏溪和宋河都吃了炸糕,顾叁在马车上也吃了两个,顾家军其他弟兄亦都没有排队上茅厕的现象,怎么就自己这么难堪?不仅腿软,后边还拉得火辣辣犯疼,顾依越想越自责,一定是练功不勤奋,身体才会不如以往强壮,他决定明日起天天早晨徒步跑山、黄昏游泳渡河,以超越从前和萧寅数年征战的体质为目标。
既已立志要更努力锻炼身体,举藤杖站几时辰算什么?顾依收起心思,绷紧了臂膀和肩背肌肉,把藤杖举高拿稳,然后干脆闭上眼调理内息。
“王爷、王爷。”
意识到有人叫唤,睁开眼来时,天已擦黑,刑堂点起两盏足够照明的灯,还有两个烧得旺的火盆。
“老爷吩咐我来,伺候您洗澡更衣。”王牟拿下藤杖,还有贴在墙上的牛皮纸。
“我自己……嗷……”放低手臂时的酸痛太尖锐,顾依没忍住因自然反应而迅速盈满眼眶的泪。
“哎……”王牟的叹息像个心疼孩子的长辈,令顾依不由得想起王药的爹,这生人要不是许了给王药,顾依都不会知道原来‘父亲’这样的人物是可以这么和蔼。
那瞬息对王老爷的思念,令顾依放下心防,顺从地跟随王牟到沐浴间,王府内也有个温泉,自然就围作浴间,方便随时能泡热水澡,不用频繁烧水。
王牟伺候得宜,礼数到位,不曾直视顾依的身子,也没有直接触碰顾依肌肤,顾依便不至于太尴尬,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让王药以外的人替他沐浴,自从定居王府,王药安排过伺候他洗浴的丫鬟,但他至今没法接受,男女有别,非礼勿视,这是王药以前教过他的,于是在他认知里,男人和女人是得保持距离,除非已成夫妻。
王牟给安定王擦干身子,披上柔软的长袍,就收拾东西躬身告退。
“呃,等等,裤子呢?”安定王问。
“王爷请稍等,老爷一会儿就来。”王牟答非所问后就离去。
温泉还在冒着蒸腾热气,顾依下边光溜溜,但并未觉得凉飕飕,可尽管生理上暖烘烘,他还是不由得皮皮挫。
就在考虑着是否溜去狼圈过夜,夫君便来了。
“王爷。”王药捧着那个安定王爱恨皆有的红木箱子进来。
安定王唤枕边人有几个模式,没做亏心事时叫‘王药’,做亏心事叫‘哥’,撒娇求欢叫‘相公’,害怕的时候叫……
“夫……夫君。”夫在上,安定王才开口就膝盖发软着要跪。
“你还知道怕?”
夫君放下箱子,走近身前,绵言细语:“夫人,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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