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挂上了红灯笼，有些住户还特意装饰了造型各异的缤纷彩灯，年味，弥漫在整个家属院。
吃过年夜饭，沈辰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些寡淡到极致的春晚节目，有些不明白现场那些观众有什么好笑的，反正电视机前的她看得尴尬癌都快犯了，还有，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明星们，她一个劲儿摇头，这个也太瘦了吧，天，这个一看就是整容脸，咦，这个也太矮了点，心里都是她女朋友纯天然的盛世美颜。
闲得发慌，她开始悄咪咪撩段臻了，只要节目里有像样点的女明星出现，她就举起手机对着拍一张，然后发给段臻。
“有点好看。”
“看上去很有气质哦。”
“这个姐姐跳舞，美极了。”
一条接着一条，顾着沈玉楼和何溪就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憋笑憋出内伤。
可惜的是，段臻不知道是没看手机还是怎么了，一直都没回复她。
不会是吃醋生气了吧，恶作剧后的沈辰越想越是心惊，暗暗叫苦不迭，毕竟她们在一起后，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彼此都是秒接秒回的，想想刚才自己的举动，真的是脑袋被驴踢了，她坐卧不安，以几秒钟一次的频率看着手机，终于，身子一倒，抱着何溪哭唧唧，“妈，好无聊啊，想出去玩。”
何溪将一粒开心果喂到她嘴巴里，“是挺没意思的”，或许是时代变化过快，春晚这道曾经除夕夜不可缺少的文化大餐越来越变得可有可无了，别说沈辰觉得乏味提不起兴趣，就连他们两夫妻都是大半心思在微信群里抢红包，春晚俨然变成了一家三口各玩各的背景音。
“要不你去找伊伊玩？”，沈玉楼的手越过何溪摸了摸她的脑袋瓜。
沈辰正等着这一句呢，兴奋得差点一蹦三尺高，“行吧”，故作镇静，“不过刚才吃饭的时候看见伊伊姐好像很累的样子，估计已经睡下了，我还是自己去楼下溜达溜达吧”，今年的年夜饭是两家一起吃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迈腿到玄关处了，随意地挥着手，“走了哈。”
何溪顿了顿，跟了过去。
沈辰不解，“妈，你也要出去吗？”
何溪微笑，“没，就是提醒你早点回来休息，明天一早要回老家”，原本是不打算回去的，是沈辰的爷爷昨天晚上特意打了电话过来，要求务必把沈辰送回去住几天，至于她和沈玉楼，爱回不回。
沈辰松气，“了解”，蹬蹬蹬地就跑下楼了。
何溪视线上抬，通向上一层的楼梯空无一人，转身关上了门。
手机在响了十几秒后就自行挂断了，沈辰的眉心越蹙越紧，已经不是在担心段臻闹情绪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下一秒她就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瞎想什么呢，能有什么事，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沿着楼下的石子路漫无目地走着，直到看见前方一道熟悉消瘦的身影，“伊伊姐”，把手机放进羽绒服口袋里，快步走了上去，“你也出来了？”
向伊不可察觉地抿了抿唇，“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树上挂着的闪烁不停的小彩灯。
沈辰心里挂念着段臻，并没有发现向伊的异常，“那咱俩一起走走吧”，说完就提步和向伊并肩走在了一处。
向伊嗯声，一时无言。
“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总感觉过年越来越没小时候的那个味道了”，沈辰双手插在兜里，感慨道，小一点的时候，景市对节庆日燃放烟花爆竹管理没这么严格，她作为家属院最闹腾的小孩，没少带着小伙伴们点炮仗，“现在连个鞭炮声都听不到了，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热闹”，语气中满满是对儿时光阴的怀念。
向伊循着她的话环顾着她们共同生活了十数年的家属院，心中也禁不住地怀念起少不更事的旧时光，清秀的眉宇间有了眷恋的笑意，“嗯，我记得有一次你把鞭炮扔在了我脚下。”
虽然沈辰当时不是故意的，不过是丢隔壁栋小胖的时候手抖了一下，鞭炮就直直地落在了向伊的脚下，的亏是小孩子玩的那种小鞭炮，没什么杀伤力，不过向伊还是被吓哭了，沈辰也因此被何溪好一顿训斥，还罚抄了十遍《咏鹅》，沈辰那时还在上幼儿园大班，那么丁点小的一个人，连数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却倔强地一笔一划抄完了。
忆起往事，沈辰笑了，“伊伊姐，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啊？”，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年纪实在太小，沈辰的记忆很模糊，不过抄古诗这件事教训过于惨痛了，她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就记得好像抄过什么诗，原来是鹅鹅鹅啊！”
向伊停下脚步，凝视她漆黑如夜色却灿若繁星一般的眸子，“可能是我比你大了几岁，记得更加清楚吧！”
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无一例外地记住了，是幸，也是不幸。
忽然被向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辰在疑惑了两秒后有点心虚，“对不起啊”，按道理，多年之前，应该道过歉啊，两人之间的空气说不出为什么忽然就奇怪了起来，安静了半分钟，她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那我当时为什么要用鞭炮丢小胖啊？”，五岁的孩子，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她怎么觉得自己不像是个随意欺负人的小霸王，还是长大后移了性变成了善良的阳光少女。
向伊笑笑，语气中有些惆怅，“就是小孩子玩闹，稍微过火而已。”
其实沈辰当年那么做是有原因的，只因为小胖追着向伊说了一句“没妈的孩子没人疼”，个头比小胖矮了许多的沈辰听了后直接火冒三丈，小手一划拉就点了鞭炮，只是不承想最后关头失了手。
而这些，沈辰都忘记了。
听完向伊的解释后，沈辰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然后很忽然地停住了脚步，“对，我想起来了，你上高中那会儿和小胖是同班同学，小胖，也就是”，她眨眼思索了两秒，语气肯定地说：“李皓航，他还追过你，是不是？”
中学的时候小胖就开始抽条了，又高又瘦，长得也帅气，沈辰是在放学后去找向伊一起回家时无意中看到的，当时李皓航还挺害羞的，拽着裤腿结结巴巴地和向伊表白。
向伊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最后的一点不甘忽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多年来守护在心底的秘密爱恋被无意的、残忍的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痛得她连和她追忆往事的勇气都没有了，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飘过来的不知道是谁家的欢声笑语，而这一切似乎从来都离她过于遥远，就像眼前的人，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即，如同暗夜中的一个美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是向伊眼底的情绪过于哀伤，沈辰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伊伊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一脸惶恐地问着，心思却无端地动了一下，难道向伊和李皓航曾经在一起过，随后就否定了，不可能，如果真的在一起过，她不可能不知道。
“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有些感慨，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向伊避着她灼灼的诚挚视线，语气自然地开口。
沈辰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伊伊姐，你这么说，我感觉咱俩都是七老八十的奶奶了”，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叮咚了好几下，她也没避着向伊，欢天喜地地就掏了出来。
她的臻臻终于回她信息了，连着给她发了好几张小鲜肉的照片，大概是没看春晚从微博上下载下来的，个个穿着喜庆、妆容精致。
“唇红齿白，不错哦！”
“英俊倜傥，太好看了吧！”
“这性感的舞姿，这大长腿。”
不多不少，刚好三条，和她呼应，机敏地以牙还牙。
沈辰笑出了声，“怎么办？你的小可爱快酸成柠檬了。”
段臻直截了当地拍了一张柠檬的照片给她，“可以更酸一点”，是放在冰箱里的一排柠檬，光滑圆润。
向伊眼中的悲凉如同浓稠的夜色， “辰辰，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不想也不敢看沈辰的表情，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就像沈辰，甚至都不用她猜，就知道手机的另一端一定是那个叫段臻的女孩子。
就像她，仓皇离去，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太多余，更不想让沈辰因为知晓什么而陷入两难。
沈辰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头，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拿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投在她苍白的脸上，决绝而忧伤。
置顶聊天，从希望和生机的绿色变成了无望和黯然的灰白色。
如果这世界上的一些事，也能够如此简单多好，手指轻轻一点，过往的，现在的皆化作梦幻泡影。
那么，世界上的一些人，就不会徒劳地烦恼悲伤了。
遥望向伊离去的方向，沈辰的脸上满是困惑，语音来电的铃声响了起来，她压下不知名的疑虑，弯着眉眼接了起来。
“宝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