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沈辰自段臻的怀里抬起头,望进了段臻的眼底,那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浓重得深不见底的寂寥,那一瞬,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未知的重物以一种难以估量的力量持续地击打着,钝钝的,让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段臻闭着眼,如同朝圣般吻她的额头。

“那我们回房间。”

沈辰站起身,笑得温暖,微微弯腰,一把打横抱起段臻,感受着纤细的手臂牢牢地挂在她的脖子上,感受着专注的凝视一刻都没有隔断地落在她的眼眸里,提步往卧室里走。

抱着段臻坐在床沿,调整了下姿势,让段臻坐在她的大腿上。

“在哪里?我去拿。”

段臻指了指梳妆台下的小小抽屉。

“没有锁,就在里面。”

那是沈辰不曾碰触过的地方,她也在小心地守护着属于段臻独有的,在这之前没有呈现给她的人生轨迹。

是一本厚厚的家庭相册,拥有着淡黄色的皮质封面,宛如渐行渐远的光阴一般,有着时间厚重而真实的质地。

段臻捧着相册,先是眷恋地抚摸着那略有些粗糙的封皮,在沈辰诚挚的眼神鼓励下缓缓地翻开了自己许久都不敢也不忍回首的往昔。

“好可爱!”

沈辰看着那个胖嘟嘟、皮肤透着淡淡粉色,还吮吸着小手指,穿着白色连体衣的婴儿,发出惊叹。

段臻有些难为情地遮住了照片,又慢慢地移开了手掌。

“这是我生下来一百天拍的。”

沈辰点点头,指了指另一张照片,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语气,声音放轻。

“抱着你的这位阿姨,是你的妈妈吗?”

应该是和刚才段臻那张单人照片拍于同一时期,一个和段臻有着六七分像,眉目温婉秀丽的年轻女人抱着小小的段臻,细长的凤眼微微挑起,对着镜头,笑容明媚。

“嗯,是我妈妈。”

段臻的语气低沉了下去。

“我高三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

她说得很艰涩,缓缓补充着。

“是车祸,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下一秒,就感觉揽在腰间的手遽然收紧了,抬眸,眼睛泛着红,却在努力地宽慰着沈辰。

“没关系的,辰辰,这么多年,我差不多也习惯了,接受了妈妈已经离开的现实。”

两人交往的这些日子,段臻对自己的父母几乎只字不谈,除了上次在玉清公园忆及童年往事时提到了母亲,沈辰唯一能捕捉到的就是段臻时常在午夜梦回时低声抽泣,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妈妈,然后哭着迷蒙着钻进她的怀里似睡非睡,时间久了,沈辰心里已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是如今听段臻亲口说了出来,那一颗悬着的心,还是在顷刻间轰然崩塌了。

一刹那,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说出的话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薄唇抿地紧紧的,眼里是化不开的悲戚和怜惜。

微凉的手指轻滑过沈辰的嘴角,在心底又一次坠入无尽哀伤的漩涡之前,段臻的唇角挂着一抹笑,淡淡的,有些苦涩,语气和她平时待物接人那般,平淡而真挚。

“我们接着往下看,好吗?”

沈辰看见了整个婴孩时期的段臻,头发浓黑,漂亮而健康,像古旧年画里稚气可人的吉祥娃娃;看见了段臻的童年时期,穿着可爱的公主裙,扎着小辫子,眉宇间已经有了如今清丽的影子;也看见了段臻的少女时期,或穿着宽松的蓝色校服,或穿着不同款式的连衣裙,或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各色上衣,无一例外不凸显着少女纤瘦的身材和靓丽的面容,以及从气质深处散发出来的昂扬自信。

也有段臻和家人的合照,大多数都是段臻和妈妈两个人,看她从妈妈怀里的小宝宝长到高及妈妈腰际的小姑娘,再慢慢成长到和妈妈并肩而立的窈窕少女,在时光的印记中,笑魇如花,优雅大方。

相册里还有一位面目慈祥却又极具威严的男人,穿着正式的衣装出席各种场合,或者参加一些顶级的学术会议,或者在不同的国家旅游度假,她从段臻口中得知,那是段臻的外公,以前国内某著名学府的校长,如今任职新丰董事长兼总裁的段迥为。

剩下的十几张照片,沈辰舌尖向后抵了抵,默默地移开视线,想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忽略掉,那些照片明显是三个人的合照,涵盖了段臻的婴孩、童年以及少女时期,只是除了段臻和妈妈的影像清晰可辨外,剩余的那个人却被人为地裁剪掉了,一些似乎不好裁剪的,直接用了黑色的马克笔涂抹,导致那个人面目全非,无从辨认,在这本回忆暖暖的相册里显得异常的不和谐和突兀,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上凭空出现了几处扎眼肮脏的黑斑,让整颗明珠都黯然失了色。

“被剪掉的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男人。”

在沈辰即将合上相册的时候,段臻开口了,她没有看沈辰,而是眸色沉沉地望向了空气中的某一处,语气缓慢而沉重。

“我的亲生父亲,陆念的大伯,也是你寒假差一点去做兼职的凌远传媒的董事长。”

停了一秒,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陆凌远。”

几句话,段臻的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的剧痛,脸色也越来越白。

万分的惊诧让沈辰的面部表情瞬间失了控,原来,她终于明白段臻当时在听到凌远传媒四个字后为什么会失手打破粉底液的瓶子并且失神一般地划伤手指了。

“宝宝,我,我”

磕磕绊绊的,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对不起”,好像所有的语言都比不过她此刻的心情,愧疚,自责,难受,而那时的她却愚蠢到一无所觉,连狠狠刺了段臻一刀都不知道。

段臻拭着她眼眶里溢出的泪水。

“傻瓜,你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怪你?而且,你不是也没有去吗?”

“可是我”

“没有可是,只是凑巧。”

段臻亲亲她的眼睛,缓了缓神,往她怀里靠了靠,心绪凝结于那段快乐过却最终走向哀痛的往事。

“他是我外公的学生,也是妈妈的大学同学,聪颖好学,外公很器重他,研究生毕业后,他自己创业,很快就捞了第一桶金,然后,就和妈妈结了婚,没过多久,我就出生了,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妈妈疼我,他也宠我,外公、舅舅、叔叔他们每个人都把我宠上天,妈妈和他很恩爱,至少一直以来很多人,包括妈妈和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段臻笑了笑,有些怅然,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眸子里闪现着对记忆中美好生活的留恋。

“那时,我觉得自己以后的路一定会这么平坦幸福地走下去,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原生家庭,幸福美满,而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出国留学,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在某一天邂逅一个对我好的人,然后步入婚姻的殿堂,像他们那样恩爱。”

沈辰始终安静地听着。

“直到我上高三的一天。”

段臻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了,一直竭力维系的心终于无可避免地跌入了深渊。

“那年寒假的时候,外公带着我和妈妈去海岛旅游,他没有去,临走之前还说等我们从海岛回来了,一家人飞去瑞士滑雪,不过因为外公临时有事,我们提前回了坤市,妈妈说想给他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他,没想到的是”

段臻忽然停住不说了,有些难堪地别过头,那个恶心的画面直到现在都会轻易得引起她身心的极度不适,抓紧沈辰的衣服,手指关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颤抖。

“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沈辰的心疼的都快要死掉了,不用段臻说,她都能猜个**不离十了,抚摸着段臻的头发,低声的哀求。

“宝宝,别说了。”

段臻在片刻的冷静后艰难地继续。

“我和妈妈一起回家,卧室的门没关,然后,我就看见”

咬紧牙关,声线不受控地抖动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光着身子。”

抚着段臻头发的手骤然就停下了。

“宝宝。”

那种情形,光是想想,沈辰都觉得无法承受。

“在我和妈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宝宝,别说了。”

她怀里的段臻已经无声地哭了起来,咬着她的衣襟,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拼命控制着,憋的脸都是通红通红的。

“妈妈连忙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带出了家门,把我送到外公家,告诉我一定要等她回来,可是她,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松开沈辰的衣襟,段臻的眼泪就像喷涌的泉水一般决堤而出,卸下了所有的故作坚强和强颜欢笑,终于哭出了声,哽咽着,呢喃着,诅咒着。

“辰辰,我好想,好想妈妈,我好恨,好恨他,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夺走妈妈?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他?”

“宝宝。”

沈辰将自己心爱的宝贝搂得紧紧,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心,又一次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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