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常嬷嬷按例送助孕药时,被苏慕凉挡了回来,王妃李氏得知此事,脸上当即没了笑容,令人去唤苏慕凉过来问话。
镇南王这几日交接兵部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喘口气回到屋中,便见李氏满脸不善,不由皱起眉头道:“谁招惹你了?怎么拉长一张脸?”
李氏翻开被褥下榻走到镇南王跟前,帮他宽衣边抱怨:“还不是那老二媳妇,这都嫁进王府里大半年了,清一水的补品送过去,就跟送进无底洞一样,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今日更是撺掇着老二要停掉我差人送去的助孕药,也不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嫁给王府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少王妃了?!”
王妃李氏是商贾出身,嫁进王府这么多年,行为举止依旧带着市井的悍妇之气,令镇南王不喜,但两人结发夫妻多年,感情深厚,也不愿说她的不好。又想起昨日丁若溪谦卑有礼的举止,并非妻子嘴里说的不识抬举,不由宽慰道:“他们才成婚没多久。”
“而且老二这次受的伤极重,身子还没彻底恢复过来,不宜行房,一时半会怀不上孩子也正常,这事急不得,还是随其自然的好,勉强不得。”
“你以为我想勉强?”李氏听出镇南王言语中的偏袒,禁不住悲从心生,霎时红了眼眶,手下发狠的解着衣衫上的盘扣:“我是可怜老二,大夫说老二很可能熬不过明年年底,我——”
说到最后竟双手捂脸开始哽咽起来。
镇南王何尝不疼惜自己这个小儿子,将李氏拉到身旁坐着,“我知你的顾虑,是怕老二身子抗不过去,又没留下一子半女延续香火才这么做,但我们不是还有老大吗?此事我早想过了,正好老大也不小了,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他却迟迟不肯娶妻成家立室,害的我这个做爹的干着急,不若这样,明日我把他们两兄弟都叫过来,就和他们说,谁能早日诞下子嗣,我便把爵位传给谁!”
镇南王捋着胡须,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笑吟吟的继续道:“有了爵位压在他们头上,我便不信这两兄弟会不想袭我的爵位!”
李氏听完脸却倏然苍白起来,抖着唇咬牙切齿道:“不行。”精致的妆容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尤其可怖:“我不同意!”
镇南王本也是玩笑话,见李氏反应竟如此之大,心里不悦起来,脸上笑容落下:“有何不可?”
李氏胸口剧烈起伏,似一时半会说不出反驳的话,支支吾吾的改了话口:“你明知老二子嗣艰难,还要用这个法子逼他努力生孩子,他若实在生不出,这爵位岂不是白白落在了老大头上?”
镇南王听了这话也跟着沉了声:“他们两个都是你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谁袭爵不都一样?你平日如何偏袒老二,我看在眼里从没和你计较什么,可若今日的话传到老大耳中,你有没有想过老大会怎么想?”
“我——”李氏见惹他厌烦,着急就要补救。
镇南王不想再讨论这事,一摆手率先走去床榻,抬手拉下床帷:“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李氏和镇南王夫妻多年,对于对方的脾气是一清二楚的,知他刚才的话并非说笑,而是经过斟酌决定好的,刚才只不过是借着话口告知她而已。但她绝不会让苏会袭爵的,看来她要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事了。
次日,镇南王果然将苏慕凉和苏会叫去书房,旁敲侧击的将此事说给了两人听,甚至不等两人开口发表意见,直接将人从书房里轰了出来。
苏慕凉从屋中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的没开口说过话,直到李氏身边的丫鬟将人叫走才作罢。
苏会虽喜欢追逐权利带给他的征服感,但更多的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争取爵位,而非靠娶妻诞下子嗣这种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方式,故而心里虽不喜,依旧想着,等过几日阿耶催他娶妻的事缓和下来后,再和阿耶重提此事。
如此想着,苏会阔步朝书房方向走去。
“咦——”刚跨过院门,跟在他身后的秦用,忽然驻足,视线越过他看向院中水榭旁的葡萄架下,犹疑出声:“那不是昨夜才提醒主子小心的二郎君媳妇吗?怎么跪在这儿?”
苏会凝望过去。
一排青瓦白墙的书房门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面对着房门笔直的跪着。
初春的天气乍暖寒凉,女子身穿一袭天青色镶连理枝对襟长裙,被屋外的日光照耀,整个人仿佛被熨烫上一层柔光,视线往下,掠过饱满的胸脯,其下腰肢细的仿佛一掐就断,一阵寒风拂过,女子露在外面的手腕和颈子霎时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她单薄的肩头缩了缩,似跪的久了,身子细微的朝旁侧晃了晃,一种软惜娇弱的神态直逼眼前。
竟真的是弟媳,丁若溪。
秦用忙拦着在院中扫撒的一个丫鬟问询。
丫鬟支支吾吾道:“听说是今晨给王妃奉茶时,不小心摔碎了王妃最喜爱的一个茶碗,其余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王妃李氏在府中是出了名的跋扈,丁若溪嫁进来半年多一直没有身孕,本就惹王妃不喜,再无意间摔了她的东西,后果可想而知。
秦用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瞧,嘴里啧啧惋惜:“这丁家三娘也是可怜,嫁进来竟被人这么对待,若是丁大人还在,恐怕要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
话糙理不糙,只因丁家没没落前,族中姐妹是堪配王室宗亲的,镇南王虽也是王爷,可却是朝廷封的外姓王,跟真正的王室宗亲有着云泥之分,而这丁家三娘又是丁家一众姐妹中容貌最出众的,未出嫁前还被五皇子看中欲纳为王妃,有着极好的前程,而今却沦为人人可欺的可怜人儿。
在院中跪的笔直的丁若溪,不知背后站着的主仆将她狼狈相悉数看了去,只觉又冷又饿,人又跪了几个时辰,身子早已撑不住了,眼前模糊一片,巧儿焦急的说话声也开始变得时远时近:“三娘,您还能不能撑得住?要么我去找二郎君过来帮您求情?”
“不要去。”丁若溪身形又晃了下,如玉般的脸上毫无血色,她刚让夫君帮她取消了每日的助孕汤,若再麻烦夫君帮她求情,婆母指不定该怎么惩处她,她轻轻摇头,“让我缓一缓就好。”
说着话,身子却不受控制的朝左侧歪倒。
巧儿手疾眼快的忙扶住她。
“大郎君。”巧儿见她人越来越憔悴,焦灼的不行,一抬头看到站在抄手游廊下的苏会,眸子一亮,不觉喊出声:“我去找大郎君帮忙。”说罢不等丁若溪有所反应忙跑过去了。
“回来,不许去!”丁若溪扭头想要喊住人,脚刚一动膝盖就钻心的疼,人一下子跌摔在地上。她忙仰头看向廊下。
站在廊下的男人穿着一袭绣有竹纹的月白色交领长衫,气质端雅,仿若谪仙般纤尘不染。
不知巧儿给他说了什么,他幽深如古谭的眸子朝这边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撞到一起,丁若溪难堪的忙收回视线,手扶着地,挣扎着就要从地上起身。
男人抬脚走过来,昨夜两人站的远,丁若溪并未真正看清他的身形和容貌,眼下随着他走近,在这晌午后的猎猎微风中,才惊觉肩背挺括的男人,比她高出许多,一张脸俊美到雌雄难辨,尤其是脸上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隐隐透着一股压不住的不羁,说不出风流倜傥。
若说苏慕凉给她的感觉是,孱弱温和。
那么苏会此刻给她的感觉,便是温和中透着致命的侵略性。孪生的两兄弟性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丁若溪站起身后忙敛住纷乱的心绪,恭敬行礼:“长兄。”
苏会掠过她放在身前沾满泥土的指尖,神色平静的开口:“母亲决定的事,恕我爱莫能助。”
丁若溪不意他如此回答,眼睫轻微的抖了下,抿着唇道:“弟媳明白,让长兄看笑话了。“说罢,正要行礼继续跪回去,下一瞬便见男人转头对秦用吩咐道:“去取些饱腹的点心过来给弟妹。”
秦用人懵了下,直到苏会再次催促时才回过神忙去了,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两盒精巧的点心和一壶温水递给丁若溪:“夫人慢用。”
这令丁若溪大大的意外,没想到眼前站着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实则就连她会口渴这种不起眼的小事都想到了,而她夫君的眼里却从看不到这种微末小事。
丁若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垂下眼睫令巧儿接下东西,对人恭敬的俯身:“谢谢长兄。”
苏会没再说话,越过她进了书房。
秦用跟在后面临进书房时,偷偷瞥跪回去的丁若溪一眼,暗自纳闷:“他家主子向来乐善好施,诸如今日这般情景,搁在以往定然是要替人说几句好话免于责罚的,对外人尚且如此,可为何对自家弟媳竟冷眼旁观令其受罪?实在怪哉?!”
莫非是对前些年发生的的事不能释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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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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