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不等何巧说什么,秀丽就在外面喊道:“打起来了,吴老三家打起来了!”

何巧扔下菜刀就往外面跑,倒不是和吴老三家有什么沾亲带故,就是纯粹去看热闹的。农闲时候嘛,村子里安静,有个什么热闹,大家伙儿就都愿意去看看。

等吴秀珍和秀丽赶过去的时候,吴老三家已经被围起来了,都是左邻右舍来看热闹的。何巧跑得快,占据了比较前面的位置,还伸手给吴秀珍和秀丽挡着,让她们能从后面挤进来。

吴秀珍小声问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秀丽正要说话,就听何巧嘘了一声,然后院子里就传来声音。

“我打死你个贱皮子,我让你偷人,让你偷人!”

“我没偷人,你冤枉我。”

“没偷人你对人家笑成那样干啥?你不就是想偷人吗?我昨天还看见你和男人说话来着。”

“那人是来问问路,我就和人说一声往哪儿走,别打了,疼死了,求求你别打了。”

吴秀珍转头问秀丽:“这是,打媳妇儿呢?”早知道是这个,她就不来看了,男人打媳妇儿,都是孬种。她不喜欢看这样的事儿,因为天生的体力差距,但凡男人和女人打起来,那结局都不用看的。

当年在京城,哪怕是那些贵族穿的人模狗样的,也有不少男人,是会对家里妻子动手的。她厌烦这个,就不愿意看,她又不是皇后,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 她若是说一句,怕是不少人都要觉得她狗拿耗子。

秀丽点点头,十分同情:“吴老三的媳妇儿可可怜了,几乎每天都挨打。 ”

吴秀珍张张嘴,顿了顿,问出来的话却是变了:“那还有什么好看的?不都看过了吗?”

“不光是来看热闹,还是来劝架的。”何巧插嘴,叹口气:“总不能看着人被打死了,有外人看着拦着,吴老三也能有点儿分寸。要是没人管,你信不信他媳妇儿早被打死了?”

吴秀珍有些诧异,看热闹还有这作用?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旁边就有人喊道:“吴老三,你脑子有毛病吧,你媳妇儿和外人说句话你都要打啊?”

“吴老三,我作证,人家当时就是个问路的,我就在旁边站着呢。”

“老三媳妇儿,你也硬气点儿啊,你不还手像是什么样子?他打你你也打他,打他一次疼的,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打你。”

“滚,都滚!我们自家的事儿,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了?”吴老三很生气,过来要关门,但看热闹的人群挤在门口,还都是大妈大娘们带头,挺胸往前凑,他伸手想推出来都无处下手。

吴秀珍眨眨眼,忽然垫起来脚尖冲里面喊道:“大庆都亡了,日子过不下去就离婚!”

何巧迅速抬手捂住吴秀珍嘴巴,冲周边老娘儿讪笑:“孩子小,义气,气性也大。”

秀丽从来都是吴秀珍跟班,见吴秀珍没办法开口,自己也举手做喇叭喊:“大庆都亡了,男女还授受不亲呢?人家说句话,就算偷人了啊?你咋不去大庆呢?你咋就托生到新社会了呢?”

秀丽说完,还转头冲吴秀珍笑,吴秀珍对她竖起来大拇指。

何巧干脆松手了,算了,捂住这个捂不住那个,再说,自家闺女说的话,也藏不住,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

吴老三恼羞成怒:“我自家的事儿,轮得到你们开口?都滚,都滚!”

“是啊,大庆都亡了,女人还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了?吴老三,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你这是要过封建社会日子?”受到了启发,周围人也开始跟着说起来,说的吴老三脸色铁青,却一声不敢反驳。

一旦反驳,他就像是被打上了要过回封建社会的标签了一样。

外面议论纷纷,里面却是没什么动静。很快,人群也就慢慢散开了,看吴老三那样子也不像是要动手了,热闹看完了,谁家还没点儿自己的事情做呢?这晚饭都还没做呢。

何巧领着吴秀珍回家,进了厨房就戳她脑门:“说话不过过脑子,你好强,你这性子看以后谁还敢给你说人家?”

谁家娶媳妇儿不想要个温顺听话的,想要个拔尖要强不愿意受气的?

再好的婆婆,也不愿意自家有个半点儿不受委屈的。

吴秀珍也想不明白呢:“大庆都亡了,吴老三媳妇儿为啥不愿意和吴老三离婚呢?国家不是允许离婚的吗?婚姻自由,妇女自由。”

她刚才都疑惑了,既然都自由了,为什么陶红梅的爸妈还能做主陶红梅的婚事,为什么吴老三的媳妇儿几乎天天挨打还非得要留在吴老三家?

那这自由,到底自由在哪儿了?

吴石头从外面回来,听着吴秀珍问,就笑道:“你年纪小,不懂事儿,我问你,她离婚了上哪儿去呢?娘家那边没她户口了,这边离婚了她户口也得迁走,她又不是什么能干的人,一天下来那工分估摸养活自己都够呛,那咱村子里八成也不愿意接收。”

接收了就表示要分粮食,她自己干的不够自己吃,那少的那部分怎么办?不还是村子里给吗?谁家粮食富裕,遭得住这样白送人呢?村子里粮食也没多到可以这样送的。

“再就是穿衣睡觉,她吃饱饭都够呛了,这剩下的上哪儿弄?”娘家能养着她吗?还是离婚的婆家愿意养着她?

“最后就是这孩子了,做亲妈的,谁舍得扔下自己的孩子?她孩子小的才两三岁呢,到时候吴老三再娶一个,有了后妈,那孩子的日子能好过了?”这个是何巧补充的。

离婚这事儿,真不是拍拍脑袋做个决定就完了的,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养活不了自己,离婚就是白白送死。

养活不了孩子,离婚就是割肉放血。

还有陶红梅那事儿,是,婚姻自由,妇女自由,但你要是违抗父母,你就要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说不孝顺,谁受得了这样的指点议论呢?陶红梅的爸妈又不是说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再说了,除了婚事这一点儿,陶红梅的爸妈必然是对陶红梅,还有些不错。

这点儿不错,就成了陶红梅身上的枷锁了。

她逃不开,又不愿意被束缚,所以自由这东西,真是有限的很,在枷锁锁链的范围内,她大约是自由的,但超过了这个范围,她就不能自由。

这个不是何巧说的,这个是吴秀珍自己想的。

晚饭吴秀珍也没吃多少,她这边回房间,吴石头就说道:“是不是被今儿的事儿吓着了?”

何巧翻个白眼:“都十四五的姑娘了,还能被这个吓着?就该让她明白,结婚这事儿呢,得听咱们的,咱们给打听的,至少知根知底的。她自己找的,指不定是个什么人呢。再者 ,她总得结婚,总不能一直这么天真,觉得结婚离婚,就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吧?”

第二天是周六,吴秀珍本来打算多睡会儿的,结果秀丽一大早就来了:“快点儿,吴老三家又出事儿了,他媳妇儿要和他离婚!”

吴秀珍本来被吵醒还有些牙痒痒呢,一听这话,迅速坐起来,飞快穿衣服下床去开门:“你说话?吴老三媳妇儿要离婚?她孩子不还小吗?”

“她不要孩子。”秀丽说道,伸手去拽吴秀珍的头发,顺便帮她扎起来:“一大早就吵到大队部去了,正好从我家门口经过,我讲义气吧,赶紧来找你了。”

吴秀珍对她竖起来大拇指,看热闹的事儿从不忘记原主,这什么感天动地姐妹情!

两个人一路小跑到大队部,吴秀珍也看清楚了大队部里面的情形。中间坐着的是村长,还有会计,还有村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下面两边分别是吴老三一家子,以及对面的吴老三媳妇儿。

吴老三媳妇儿额头都肿胀起来,眼角一道血痕,脸颊青黑,披头散发,耳朵旁边也冒血。

她这会儿正在说话:“再不离婚,我就活不下去了,新社会了,你们难道要等我被打死了才满意吗?”

吴老三的妈是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婆子,尖着嗓子喊道:“什么打死了,你现在死了吗?老三就轻轻打你几下,你就要闹死闹活的,你到外面打听打听,谁家的媳妇儿不挨打?这要放在早时候……”

吴秀珍一口气上来,猛的喊道:“大庆亡了,你还提早时候,你是不是舍不得大庆?”

老婆子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顿时被憋的铁青,吴老三的媳妇儿转头看了一眼,冲吴秀珍微微点头。

吴老三的爹也跟着往外看,然后皱眉:“小孩子家家,捣什么乱?这么没家教呢?没看见大人在说话呢?有你插嘴的份儿?赶紧滚!”

吴秀珍笑眯眯的:“恼羞成怒了?耽误您做大庆遗老了?那真对不住,我可不知道你们家还有这份儿心思呢,村长,人家要做大庆遗老呢,你不得赶紧给人家弄个龙椅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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