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在吴秀珍这儿磨蹭到中午，这年头，哪怕是好友，也少有留在别人家吃饭的。眼见快中午，秀丽就先走了。吴秀珍去厨房看自己的绿豆，已经被泡的差不多了，搓一搓就能搓掉皮。

她就在那儿搓绿豆皮。

吴建国从屋子里出来，在厨房转一圈，冷锅冷灶，就皱眉：“怎么没做饭？”

吴秀珍看他一眼：“我忙着呢，你不是没事儿吗？正好做饭。”

吴建国不满：“我大男人家……”

不等他说后半句，吴秀珍就说道：“伟人说了，男女平等，你是男人就能不干活儿了？赶紧的吧，一会儿爸妈回来没看见饭菜，肯定要生气，我就说是你没做饭。”

吴建国被噎的有点儿心口疼，指责吴秀珍：“怎么这两天伶牙俐齿的？以前多乖多听话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好一会儿，吴秀珍才说道，以前那小姑娘乖巧听话是因为周围人都这样，她在村子里算是过得好的女孩子了，心存感恩，所以才尽力的对家里人好。现在嘛，她自己都憋屈呢。

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的太后娘娘，和什么都要自己做的农村小姑娘，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也并非是所有的落差都是难受的。没人伺候这种事儿，熬一熬就过去了。女孩子的处境不同这事儿，她可是大大的震撼了，并且，有些……心里不太平。

说不出大道理，可明显，这种想出门就出门，和男孩子打架也无所谓，甚至还能去上学，能当干部——她听说过有女干部的，这种自由，就像是一块儿吊在她眼前的蜜糖。

她非常的想尝一口。

“我可是要去念书的人了，不能总是那样绵软的性子，我听说性子太好会被欺负的。”吴秀珍顺口说道，吴建国就皱眉：“哪儿那么多欺负人的人，你去念书的，又不是去打架的。”

一边说，倒是很听话的去拿葫芦瓢了，厨房的柜子里放着有玉米面，红薯面，白面——说是白面，但其实是有些黑的。磨面的时候，磨的次数少，面就发黑，眼色暗沉。磨的次数多，颜色就雪白。但是，磨一次就要损耗一些，麸皮就多。吃食不宽裕，那肯定是少磨几次了。

吴建国想了想，就弄了点儿玉米面，再放一点儿白面，加点儿水弄成小饼，玉米面小饼，等会儿烧菜的时候贴在锅里，或者放在菜上，稍微蒸一下就能吃。

他哐当哐当的，吴秀珍也不管。

但吴建国要找吴秀珍说话：“咱妈回来，你得给我说好话知道不？”

“说什么好话？”吴秀珍问道，吴建国顿了顿：“就和驴蛋打架的事儿，你得……说陶红梅好，不然咱妈怕是不喜欢她了。”

“你真喜欢陶红梅啊？人家答应你了吗？”吴秀珍好奇，吴建国没吭声。

吴秀珍就无语：“人家都没答应你，你一头热有什么用啊？我就算将陶红梅夸成一朵花儿，咱妈也不能给你立马娶进门是不是？你先和人家说好，求了人家答应嫁给你吧。”

吴建国恼羞成怒：“白疼你了，我还想着答应你上学呢，你都不为你未来嫂子说话。”

“想的可真美，是不是连以后结婚了生了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吴秀珍问道，吴建国抬起来手往她脑袋上拍，吴秀珍赶紧躲开，洗头不容易，她可不想沾一脑袋的面粉。

绿豆搓好了就上锅蒸，蒸的绵软细腻，端出来再给捣一遍，等弄成细密的沙子一样下油锅炒。

何巧和吴石头回来的时候，吴秀珍正在翻炒呢，小脸儿通红通红的，何巧就赶紧洗了手来接过这活儿，顺便问吴建国那打架的事儿。

吴建国一开始有些支支吾吾的，后来被吴红军挤眉弄眼的，知道也瞒不过了，干脆就从头说起来。他早上本来是打算上山溜一圈的，要能弄点儿野菜野果子什么的，给家里人甜甜嘴也好。

凑巧弄了点儿灯笼果，就那种小灯笼一样的，里面是酸甜的果子，当然，得熟了才能吃。

下山的时候正巧遇上了驴蛋，驴蛋也弄了些灯笼果，炫耀说要给陶红梅送去。吴建国一听就不高兴啊，自己刚和陶红梅相看了，昨儿驴蛋还问了，显然是知道的，那他现在这事儿不就不地道吗？

两个人就争论了几句，男人嘛，又是少年，年轻气盛，越说越恼火。于是，干脆就打起来了。

吴红军在后面呢，他打算弄点儿竹子编个小框子，这还没砍到，就听见打起来了，匆忙赶过去，别管兄弟俩在家怎么样了，那在外面肯定是要一致对外的。

何巧听着那脸色就有些沉下来了，正要发火，吴秀珍就在旁边提醒：“快翻，小火小火，撤掉一根木头。蜂蜜呢？这点儿绿豆应该放四勺子蜂蜜。”

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了，何巧点点吴建国：“你给我等着的。”

吴秀珍要白面。

何巧本来是舍不得给的，但是那豆沙的香味已经出来了，甜蜜蜜，闻起来就像是要将人给熏醉了一样，让人十分陶醉。连吴石头，都忍不住来捏了一块儿豆沙泥吃。

想着豆沙泥都这样好吃了，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浪费了，干脆开了柜子，拿了珍藏的白面出来——这是纯白面的，磨的次数多，白的雪花一样的，寻常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吃一顿白面饺子。

吴秀珍和面，她自己力气小，就央求何巧来做，擀成薄薄面皮，然后涂抹一层油。叠起来继续擀，来回两三次，然后裹上绿豆泥，捏成小团子，小团子再拍成小饼子，小饼子放在平底锅里烘烤。

面皮已经放了油，现下烘烤就不能放了，不然就太过于油腻了。

吴石头父子三个，吃过午饭也不着急去睡午觉了，就蹲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往里面看。

实在是这味道，太霸气了点儿，面粉的香味，绿豆的甜味，就像是小钩子，拽着人往厨房来。

何巧没好气：“一个人一个啊，都是好东西做的，这东西……金贵着呢。”她心思也有些活络，闺女之前说用这个换钱。

做生意是肯定不行的，但互相帮助就可以。

换点儿粮食米面，换点儿布票什么的，也并不是说就严苛的连换东西都不允许。

吴建国顾不上烫先咬一口，这一口给他烫的差点儿没跳起来，但又不舍得吐出来，只好张着嘴嘶嘶哈哈的。吴红军就斯文多了，吹一吹，咬一口，再对吴秀珍和何巧竖起来大拇指。

皮酥酥脆脆，里面绿豆泥绵软细密，吃起来就像是在舌尖化开了一样，面粉的香味和绿豆的香味融合在一起，那甜的也是恰好，既不会让人难受，也不会太寡淡。

反正这味道，就一个字，绝。

吴秀珍笑眯眯的：“怎么样？还行吧？明天我和秀丽去镇子上，能不能带到镇子上去换东西？”

吴红军摇头：“别去镇子上换，熟人多，虽说换东西不碍事儿，可要非得有人追究，这事儿也不好说。再说，这好东西，放在镇子上换有些可惜了。我拿到县城去换。”

去县城不用介绍信，县城之外的才要。

吴秀珍眨眨眼，给出主意：“找那种领导住的地方，还不能找委会或者武装部之类住的地方……得那种，企业领导住的。”

有权的不行，他自己不严格，架不住有敌人，万一小事儿也能让人当把柄呢？反正这绿豆糕也不是卖不出去，何必冒险？

吴石头就看吴秀珍，吴秀珍笑道：“那我能上学了吧？”

吴石头点点头：“我下午上村长家问问去，看你这上学，是怎么弄，回头让你大哥给你弄个小竹楼当书包。”

花钱买新的是没必要的。

反正就他对自家闺女的了解，这上学指不定能撑多久呢。

何巧在后面重重哼一声，但顿了顿，还是去屋里拿了一块钱给她：“要买笔，买本子，不许多花啊，你要乱花钱，看我不打你。”

吴秀珍就忍不住笑，赶紧将一块钱塞到自己口袋里，又冲他们摆手：“那我去找秀丽，二哥，绿豆糕就交给你了啊。”

吴红军举手行军礼：“没问题，你等好儿吧，我一会儿就出发去。”

早换成东西早安心。

秀丽家就在后面那条街，绕个路口三五步路就到了。她隔着院墙喊了两声，秀丽就赶忙出来了，但她一露面，吴秀珍就忍不住皱眉了：“你怎么了？你妈打你了？”

秀丽摇摇头，拉着吴秀珍进门去自己屋子，在床边坐下了，才声问道：“你爸妈，真答应你去上学了啊？”

吴秀珍顿了顿，也没隐瞒，就点头：“我爸说今天问问村长呢，咱们明天去镇上，我还要买点儿笔和本子。你爸妈没答应啊？”

秀丽眼泪又要快下来了，她伸手擦一下眼睛，带了几分哭腔：“我妈不当家，我爸说，明年就给我说人家呢，现在读书不是白费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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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