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马，各佩弓箭。

西戎王子手中有弯刀，徐燕昭手中有长剑，乍一看很是公平的比试。

“不妨的。”西戎军队中有人轻声道，不知是安抚同伍，还是自己。“马背上作战，咱们的弯刀可比那花里胡哨的剑有用多了，再说了，论骑术，咱们西戎上下，哪个比得上王子！”

话音未落，便听徐燕昭琅琅清脆地说道:“西戎王子，听说你们西戎人的骑术比我大梁人厉害，马背作战，你们的弯刀比我们大梁的长剑厉害，我今日很想见识见识，不知你敢不敢赐教啊？”

这番话说得充满了大梁风味——文质彬彬、故作谦虚中，透出无尽的傲慢与鄙夷。

西戎王子的情绪在焦急、惊怒中来回起落，人困马乏，已经失去了对情绪的掌控，当即被激怒。

“徐修远的女儿，你可别后悔！”

“哟，你的大梁话说得居然还不错。”徐燕昭笑了，话锋毫无预兆地一转。“是因为被我爹吓破了胆吗？”

徐修远就是西戎上下永远抹不去的一道阴影，如果练武也有头悬梁、锥刺股，那么徐修远就是西戎王子头顶的房梁、腿上的利刃。这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恐惧被当众一语道破，西戎王子登时变色，大吼一声，弯刀如银月劈去。

“找死！！！”

“……！”吕成泰差点纵马上前，凌洛秋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女子本就比男子身形单薄，徐燕昭也不过比寻常女子高挑些而已，西戎人的体格却比大梁人高大许多。若是站在平地上，徐燕昭恐怕还没西戎王子肩膀高，更勿论西戎王子体格壮硕，胳膊恐怕比徐燕昭的腿还粗。

这一刀下去……

“珰——”清越如龙吟的声音回荡在广漠的沙碛上。

西戎王子的眼瞳倏地紧缩——不可能！

“一个大梁女子，不可能接住你西戎王子的一刀，对吧？”

初升的霞光自雪亮的刀刃反射而出，映在徐燕昭柔美的面容上，令那本就夺目的容颜明艳无匹。

那双水莹莹的眼中的蕴满了风轻云淡至三分轻视的笑意，沉重的弯刀被单薄的剑刃一点点抬起。

“可惜啊……”女子的声音慢悠悠的，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漫不经心。“你遇到的，是徐修远的女儿。”

“徐修远的女儿”六个字，就像六颗钉子猛地钉入心脏一样，西戎王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徐燕昭眼神骤然凌厉，长剑一挑，西戎王子只觉手腕刺痛，禁不住松开手指，又在此时骤然吃力，弯刀登时脱手！

“……！！！”西戎王子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不好，弯如银月的刀被长剑拨动。他本能地勒马后退，不想正撞上回旋的弯刀。

西戎王子抬手接住，正要开口，忽然脖子上略微刺痛，抬手一摸，登时面色惨白。

他手指上，赫然有血痕！

“昔年长河一战，西戎与我大梁已签订盟约，互为兄弟之好。弟恭则兄有，今日我就当是王子你年纪小，不懂事。本校尉不上报朝廷，不请西域军出战。”

徐燕昭漠然还剑入鞘，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抬起，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子殿下，天色不早了，别贪玩了，再不回去，令王兄该着急了。”

她……她竟把他当成个小孩子似的教训？！西戎王子目眦欲裂，本能地要再度拔刀相向，却被冲上来的护卫一把拦住。

“殿下！”护卫用西戎语说，“您不能冒险！王只有你一个弟弟！”

西戎王子还没回答，就听对面另一个大梁女将问道:“西戎人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不会是比输了不认账吧？”

大漠上的儿女最重承诺，西戎王子一张脸憋得血红，却再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人。

“王子，走吧。”护卫试着拉了一下他的缰绳，催着他的马，一步步逐渐加快速度，回到西戎的队伍里。

西戎王子犹且回头，饿狼一般盯着。

“走。”护卫替他发令，催促着整个西戎军队。“回部族。”

西戎军队早就想离开了，闻言二话不说，立刻掉头疾驰而去。

——心有余悸。

连王子都打不过的女人，幸亏他们没有动手，否则，此时还有命在么？

堂堂大漠男儿，竟死在一个大梁女子手里，传回部族里，他的族人可怎么做人啊？

那……败在大梁女子手下的王子，又当如何呢？

……毕、毕竟那是徐修远的女儿啊！

这一刻，曾经散去的，名叫“徐修远”的阴影，再度笼罩了西戎。

有人忍不住回头，只见那女子单薄的身影骑在马上，还停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朝阳璀璨，一人一骑，颇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直到他们再也看不到双方，徐燕昭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徐……徐校尉？”凌洛秋忍不住靠近，轻声叫道。“那个……燕娘？”

徐燕昭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下令:“走，入关。”

凌洛秋与吕成泰对望一眼，心头同时升起不好的预感，不敢再多话，只与她一同，三骑直奔玉门关。

玉门关的城楼上，袁弘维负手于上，不知走了几个来回，终于听到身边的疏影叫道:“袁少卿，来了！快开门，是我家夫人！”

“果真？”袁弘维扑到墙头，果然看到三骑卷起黄沙而来。

为首的女子高举令牌，扬声叫道:“金吾卫校尉徐燕昭并麾下金吾卫吕成泰、大梁良籍女子凌洛秋，恳请开关。”

“令牌无误。快快快，开门！”袁弘维一边下令，一边提着衣摆下楼。

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夫人！”疏影第一次不顾自己粗嘎的嗓音开口，抱拳禀告的姿态恭敬，眼睛却焦急地打量着。“回禀夫人，属下幸不辱命，大梁百姓均安。”

落后赶到的袁弘维也喘着气说:“安平长公主殿下已被安宁长公主妥善安置……”

“这可太好了。”一直脸色紧绷着的徐燕昭终于缓和，对自己身材高大的侍女露出个笑。“疏影，来。”

疏影心头一紧，立刻上前，几乎就在此时，徐燕昭别过头，一口乌黑的血箭也似地喷出，随后两眼一闭，从马上直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