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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B。”
“我签!”
嘶哑滚烫的声音砸进听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深夜的寂静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如同冰面蔓延开来,将阮柳鸢剧烈的心跳声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
“现在?”江笙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清冷依旧,那点微哑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平静得让阮柳鸢心头发寒。
“现在!”阮柳鸢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立刻!马上!签完字,你告诉我下一步!我受够了这该死的‘等待’!”
门外,墨痕他们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思瑶琳站在几步之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阮柳鸢紧绷的侧脸上,没有阻止,也没有赞同,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音,仿佛江笙就在书桌前。“NeuroTech的保密协议,签了电子版即刻生效。风险告知书,需要你本人签纸质原件。”她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不带一丝情绪,“地址发你。现在过来。”
“地址!”阮柳鸢几乎是吼出来的。
“云汐市中心医院,西门特需医疗中心,C栋7层VIP休息室。”江笙报出一个地名,随即补充,“别惊动任何人,包括你的队友。这是协议第一条。违反,合作即刻终止。”
“用不着你提醒!”阮柳鸢“啪”地挂断电话,动作带着一股要把手机捏碎的戾气。屏幕上那个刺眼的**[RHW-江]**的备注,像在无声地嘲笑她的屈服。
她猛地转身,撞上思瑶琳沉静的目光,也撞上了门口挤进来的三张惊疑不定的脸——墨痕、范明落、闻堰。
“鸢队!你没事吧?”墨痕第一个冲进来,看到地上扭曲的笔筒和散落的断笔,又惊又怒,“谁惹你了?是不是江笙那女人?!”她撸起袖子,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架势。
闻堰小心翼翼地绕过狼藉,捡起地上散落的几份文件一角,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和医学图表,还有醒目的NeuroTech标志,脸色瞬间变了:“鸢队…这…这是…”
“闭嘴!”阮柳鸢厉声打断,一把夺回闻堰手里的纸片,连同桌上的文件粗暴地塞进背包,拉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今晚的事,当没看见,没听见!”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思瑶琳脸上,“尤其是你,思瑶琳!管好你的嘴!”
思瑶琳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鸢队!到底怎么了?你要去哪?是不是江笙威胁你?”墨痕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伸手想去拉阮柳鸢的胳膊。
“滚开!”阮柳鸢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墨痕一个趔趄。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通红的眼睛里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守好基地!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谁也不准多问一句!否则…滚出QSF!”
冰冷的字眼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墨痕僵在原地,脸色发白。范明落担忧地看着阮柳鸢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地低下头。闻堰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阮柳鸢不再看他们,抓起背包,撞开挡在门口的墨痕,大步冲了出去。走廊里回荡着她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悬崖边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留下训练室里一片死寂和狼藉。昏黄的灯光下,墨痕看着地上扭曲的笔筒,又看看紧闭的房门,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上:“操!”
范明落走过去,默默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断笔和纸屑。
闻堰看向一直沉默的思瑶琳,声音带着颤抖:“琳姐…鸢队她…签了什么?那个NeuroTech…很危险是不是?她要去哪?”
思瑶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裹着单薄的外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基地大门,迅速消失在冬夜冰冷的街道尽头。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她选了荆棘。”思瑶琳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镜片反射着窗外的路灯,一片模糊的光晕,“一条…要么刺破冰层,要么粉身碎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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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汐市中心医院西门特需医疗中心。
深夜的这里,与白日喧嚣的普通门诊区判若两个世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冷白的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香氛混合的清冷气味,空旷得令人心头发紧。偶尔有穿着考究的病人或家属在专属管家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走过,脚步声都被厚实的地毯吸收。
C栋7层VIP休息室。
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阮柳鸢裹挟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站在门口。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颊冻得发白,嘴唇却紧紧抿着,倔强地绷成一条线,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并未因寒冷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更孤绝。
休息室很大,布置低调奢华。柔软的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江笙就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被窗外的灯火勾勒出一道清瘦而笔直的轮廓。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暖色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本该是温和的,却透着一股难以靠近的疏离感。
听到门响,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和一个文件夹。
“进来,关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阮柳鸢反手重重带上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她几步走到江笙面前,将背包“咚”地一声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动作带着明显的发泄意味,眼神却死死锁住江笙,像要穿透那层温雅的表象,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东西呢?”她的声音又冷又硬,直奔主题。
江笙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落在阮柳鸢冻得发红的脸上,还有她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是极力压抑情绪和寒冷的生理反应。她走到旁边的恒温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递过去。
“喝了。”语气平淡,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阮柳鸢盯着那杯水,又看看江笙,眼神像在看什么毒药。最终,她还是劈手夺过杯子,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温热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丝毫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焦灼和屈辱。她将空杯狠狠攥成一团,丢进角落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现在!可以了吧?”
江笙仿佛没看到她的暴躁,将手中的平板电脑解锁,屏幕亮起,上面赫然是那份NeuroTech的保密协议电子版。她将平板递到阮柳鸢面前,同时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打印好的协议和风险告知书原件,以及一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黑色签字笔。
“电子协议,点这里,这里,这里…用你的身份信息进行生物识别确认。”江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过几处需要签名的位置,动作精准利落,如同在赛场上指挥作战,“纸质文件,签最后一页的署名和日期,每一份风险告知书都需要单独签名并按指印。看清楚条款,尤其是加粗的免责声明和风险条款。”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机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商务合同,而不是在决定一个人未来可能面临的毁灭性风险。
阮柳鸢一把抢过平板。屏幕的光映亮她紧绷的下颌线。她根本懒得细看那些密密麻麻、充满了法律陷阱和冰冷术语的条款。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加粗的、触目惊心的字眼:“…严重神经毒性…不可逆损伤…包括但不限于永久性感觉障碍、运动功能丧失、认知能力下降…”“…实验性疗法,效果及风险存在巨大个体差异…”“…完全自愿,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
粉身碎骨。
呵。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食指,在平板指定的位置用力按下去!冰冷的屏幕识别着她的指纹,亮起确认的绿光。她快速地点击着“确认”、“同意”、“已知悉”,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仿佛签慢了,自己就会反悔。
然后,她抓起那支沉甸甸的签字笔,拔开笔帽。笔尖悬在纸质文件最后那页签名栏的上方,微微颤抖着。
江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阮柳鸢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挤压出去。然后,她手腕猛地用力,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道,在签名栏里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阮柳鸢**!
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斩断后路的凌厉和孤勇,几乎要划破纸张!接着是日期。最后,她拿起旁边的红色印泥,拇指用力摁下,再狠狠地将指印按在签名的旁边!一个鲜红的、带着指纹漩涡的印记,如同一个血色的烙印,盖在了那些冰冷的免责条款之上。
一份,两份,三份…她重复着签名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用力,一次比一次快。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最后一份文件签完,她将笔“啪”地一声拍在文件夹上,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笙,声音因为过度压抑而嘶哑变形:
“签完了!下一步?!别告诉我还要等!”
江笙的目光在她签好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那三个字,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几乎要冲破纸面。她合上文件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跟我来。”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拿起文件夹和平板,转身走向休息室另一侧的一道不起眼的、需要刷卡进入的侧门。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灯光更加柔和、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
阮柳鸢抓起背包,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未知深渊的阶梯上。
走廊不长,尽头又是一道需要双重验证(虹膜 指纹)的厚重金属门。江笙熟练地操作着。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无菌准备间。穿着淡蓝色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医护人员已经等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儒雅沉稳的男医生,他身边站着一位干练的女助手。
“江小姐。”男医生看到江笙,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她身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阮柳鸢身上,眼神锐利而专业,快速打量了一下她的状态。“这位就是阮小姐?”
“嗯,李教授,麻烦您了。”江笙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去,“协议已签,即刻生效。”
李教授接过文件,快速翻看了一下签名页和指印,确认无误,递给旁边的女助手归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柳鸢身上,带着职业性的审视:“阮小姐,我是NeuroTech此次‘灵触’项目在云汐的首席临床研究员,李维明。在开始前,我需要最后向你口头确认几个关键风险点,并记录你的最终意愿。这是标准流程。”
阮柳鸢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说!”
李教授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第一,‘灵触’注射液所含的活性纳米机器人及神经靶向因子,具有高度侵入性和不确定性。虽然我们努力将其导向目标神经簇,但无法完全排除其扩散至非目标区域的风险。”
“第二,该疗法旨在强行‘溶解’神经粘连并刺激受损传导通路再生,过程可能伴随强烈的神经炎症反应、剧烈疼痛、感觉异常(如灼烧、针刺、电击感),甚至短期的肢体失控。”
“第三,最严重的风险,如协议所述,是潜在的神经毒性。一旦发生,可能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其程度和范围无法预估。你的职业特性对神经系统的精密操控要求极高,该风险对你而言,后果将远超常人。”
“第四,实验性疗法,个体反应差异巨大。可能效果显著,也可能毫无效果,甚至…出现协议未提及的未知副作用。”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探照灯,直视阮柳鸢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基于以上,阮柳鸢小姐,你是否完全理解并自愿承担所有风险,要求立刻进行‘灵触’项目第一次注射?”
“是!”阮柳鸢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声音在空旷的准备室里带着回响。她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通红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别再废话!要扎就快点!我签了字,不是来听你念经的!”
李教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专业的评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点了点头,转向旁边的护士:“准备A3号注射室。带阮小姐去更换无菌服,进行注射前消毒准备。”
两个护士立刻上前,礼貌却不容置疑地引导阮柳鸢走向旁边的更衣隔间。
阮柳鸢甩开背包,动作粗暴地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和毛衣。当她的手触碰到右手那道疤痕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扯下衣服,仿佛要将那脆弱的皮肤也一起撕掉。
江笙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直到阮柳鸢被护士带进更衣隔间,帘子拉上,她才转向李教授,声音压得很低:“李叔,她的状态…”
李维明教授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而略带疲惫的脸,他揉了揉眉心:“极度亢奋,压抑着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神经处于高度应激状态。这种状态下进行神经靶向注射…风险系数会增大。”他看着江笙,眼神带着长辈的探究,“小笙,这姑娘…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甚至动用了董事会的特批通道?你知道NeuroTech内部对‘灵触’的争议有多大。一旦出事…”
“我知道风险。”江笙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投向更衣隔间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但她的选择,是‘粉身碎骨’。”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而我,想看看荆棘刺破冰层的样子。”
李教授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多言。他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走向旁边的消毒区域。
更衣隔间里。
阮柳鸢换上了冰冷的蓝色无菌病号服,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不适的鸡皮疙瘩。护士用冰冷的消毒棉球擦拭着她手臂内侧的皮肤,酒精的气味刺鼻。她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臂,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就是这里,待会儿,那些可能带来毁灭的纳米机器人,就要从这里注入她的血液,直奔她受伤的神经。
一股冰冷的恐惧,终于穿透了她疯狂燃烧的愤怒外壳,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缠绕住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粉身碎骨…
她真的…不怕吗?
门帘被拉开。护士示意她可以出来了。
阮柳鸢猛地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最后一丝动摇狠狠压了下去!她挺直脊背,像个即将走上刑场却绝不低头的战士,大步走出了隔间。
注射室就在隔壁。空间不大,布置得像一个高级实验室。正中央是一张可调节的医疗躺椅,旁边连接着复杂的监测仪器和一个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恒温储存箱。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金属气息。
“躺上去,右手手臂外侧向上,完全放松。”李教授已经戴好了无菌手套,站在仪器旁,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阮柳鸢依言躺下。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将右手臂放在扶手上,那道浅粉色的疤痕暴露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脆弱。护士用束缚带轻柔但牢固地固定了她的手臂和身体,防止注射过程中因疼痛而移动。
“我们会先进行局部神经阻滞麻醉,减轻注射时的痛感。但后续的神经反应…无法麻醉。”李教授一边调试着旁边一台精密注射泵的参数,一边解释。女助手小心翼翼地从恒温箱里取出一个只有小指粗细、密封在特殊玻璃管中的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并非透明,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银灰色,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那就是“灵触”?粉身碎骨的钥匙?
阮柳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监测仪器上,代表她心率的那条线瞬间飙升,发出急促的“滴滴”警报声!
“放松,阮小姐!深呼吸!”护士连忙提醒。
阮柳鸢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管致命的液体!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脑海里疯狂闪过赛场上刀光剑影的碰撞,闪过江笙平静无波的脸,闪过墨痕他们担忧的眼神,最后定格在自己签下名字时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放松?她怎么放松?!
她是在把自己送上赌桌!筹码是她的职业生涯,甚至…是她的未来!
“准备注射。”李教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手术室特有的冰冷节奏。
阮柳鸢感觉到手臂上被擦拭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局麻针),随即是短暂的麻木感。
然后,她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注射泵启动的嗡鸣声。
来了!
冰冷的触感,如同一条细微的毒蛇,顺着静脉,缓慢而坚定地侵入她的身体!没有预想中剧烈的疼痛,但那缓慢注入的异物感,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沿着血管向上蔓延!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她血管里!在流动!在靠近她的手臂!靠近那道疤痕!靠近她受损的神经!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监测仪器的警报声更加尖锐刺耳!心率狂飙!呼吸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挣扎!但束缚带牢牢地禁锢着她!
“稳住!阮小姐!保持清醒!感受它!不要抵抗!尝试去…接纳引导!”李教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接纳引导?接纳这鬼东西?!
阮柳鸢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生理反应而放大!她看到江笙不知何时站到了观察窗的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的身影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正透过玻璃,平静地、专注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实验!一场与她无关的实验!
一股滔天的愤怒和屈辱猛地冲垮了恐惧!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躺在这里,像个小白鼠一样被注入这种鬼东西!凭什么她的命运要被这个女人捏在手里!凭什么她要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嘶吼,猛地从阮柳鸢喉咙里爆发出来!
就在那银灰色的液体完全注入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又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如同海啸般从她右臂的伤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
“啊——!!!”
束缚带瞬间绷紧!阮柳鸢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在医疗椅上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弹动起来!监测仪器的警报声响成一片刺耳的红光!心率爆表!血压飙升!
剧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超越了人类忍耐极限的剧痛!仿佛整条右臂被扔进了熔炉!被无数锋利的齿轮反复碾磨!神经像是被粗暴地撕扯、灼烧、再强行拼接!
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她的病号服!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的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可怕的血色和光斑!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按住她!镇静剂!快!”李教授的声音带着急切!
“不…不…用!”阮柳鸢从剧痛的缝隙里,挤出了破碎而嘶哑的拒绝!她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死死地、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疯狂,穿透观察窗的玻璃,钉在了外面那个平静的身影上!
江笙!
她在看她!
她一直在看着她!
阮柳鸢在那片被剧痛扭曲的视野里,清晰地看到了江笙的脸。那张温雅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平静!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监测仪刺目的红光和她痛苦挣扎的身影,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担忧?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痛惜?
“呃…啊…!”阮柳鸢想笑,想嘲讽,想质问,但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和嘶吼。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堤坝!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地痉挛、抽搐!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糊满了脸颊!
但她死死地、死死地睁着眼睛!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那一点即将熄灭的清醒!用那双燃烧着痛苦、愤怒和疯狂的眼睛,隔着玻璃,死死地锁定着江笙!
荆棘…
要么刺破冰层…
要么…粉身碎骨…
她阮柳鸢…就算是死…也要睁着眼!看着那个把她推入深渊的女人!
观察窗外,江笙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成了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她看着里面那个在剧痛中挣扎、却如同受伤孤狼般死死瞪着自己的身影,看着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危险数据,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递出的这根“荆棘”,究竟有多么的…残酷。
“报告生命体征!准备应急方案!”李教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穿透了阮柳鸢耳中嗡嗡的轰鸣。
剧痛的海啸还在持续升高,仿佛要将她彻底撕碎、熔化!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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