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火锅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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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汐老灶”的招牌在夜色里红得晃眼,老旧的霓虹灯管滋啦作响,空气里翻滚着牛油、辣椒、花椒混合而成的霸道香气,浓烈得几乎能呛出眼泪。油腻的桌面被擦得锃亮,映照着天花板上几盏同样油腻的白炽灯,光影在沸腾的红油锅底上跳跃,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一张脸。

QSF的庆功宴,就在这片市井烟火气的中心。气氛却有些微妙。

冠军奖杯——那座银色的隼鸟雕塑,此刻被随意地放在角落的备菜架上,和几筐翠绿的空心菜、沾着泥点的土豆挤在一起,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没人多看它一眼。

墨痕正撸着袖子,跟一口翻滚的麻辣锅较劲,红发被热气熏得汗湿,脸颊通红,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把大片毛肚往锅里怼:“操!这锅底够劲!闻堰!别怂!是男人就干了这碗香油碟!”

闻堰整张脸皱成了包子,嘴唇红肿,眼泪汪汪,手里攥着冰镇豆奶猛灌:“墨痕姐…饶命…我…我舌头麻了!感觉…感觉要升天了!”

范明落斯文地推着眼镜,小心翼翼地避开漂浮的花椒粒,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黄喉,蘸着清油碟,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仿佛在进行某种精密实验。

思瑶琳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是鸳鸯锅的清汤一边。她小口吃着碗里的菌菇和青菜,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叽叽喳喳、正忙着给大家倒酸梅汤的身影上,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印着“379”的旧马克杯壁上轻轻摩挲。

阮柳鸢坐在主位,柠黄色的长发随意挽了个髻,露出光洁却带着点疲惫的额头。厚重的白色固定支具像个盔甲,牢牢锁着她的右臂,悬在胸前,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笨拙。她左手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清汤锅里搅着,冰蓝色的眼眸盯着翻滚的菌汤,眼神有些放空。手腕的钝痛被止痛药压制着,但昨夜赛场上的硝烟、萧策的托付、隼白的弃权、以及…那场石破天惊的“讨债宣言”,种种画面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反复闪回,搅得她心烦意乱。

“江夫人”…

这个称呼像带着电流,每次在脑海里闪过,都让她耳根发热,心跳失序。那个女人的回应…“看你表现”…该死的游刃有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凭什么?!

她烦躁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无辜的冻豆腐。

就在这时,火锅店那扇油乎乎的玻璃门被推开,挂在门框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一股清冽的、如同初雪松针般的气息,瞬间冲淡了浓郁的牛油火锅味。

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江笙站在门口。银白色的长发挽成一个温婉的低髻,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颊边。她穿着一件浅杏色的羊绒开衫,内搭同色系高领打底,气质沉静温婉,与这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的火锅店格格不入。她身后,跟着RHW的众人:沉稳的寒昭,一脸好奇和兴奋的柳若曦,双手插兜、表情依旧带着点倨傲的许渊,以及温和笑着的林嘉陵。

“哇!好香!”柳若曦第一个蹦进来,大眼睛亮晶晶地扫过沸腾的锅子和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最后精准地落在思瑶琳身上,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琳琳!恭喜夺冠!我就知道你们最棒了!”她像只快乐的小鸟,径直飞到思瑶琳旁边的空位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思瑶琳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对着柳若曦轻轻点了点头,唇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谢谢若曦。”声音依旧平静。

“江队?寒队?你们怎么…”墨痕有些意外地站起身,红头发随着动作晃了晃。

“不请自来,叨扰了。”江笙微微一笑,声音温和,目光却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主位上那个僵硬的身影上,“听说QSF在这里庆功,想着都是老朋友了,过来道声贺。”她特意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寒队!许渊哥!嘉陵哥!快坐快坐!”闻堰连忙招呼,手忙脚乱地搬凳子,“服务员!加碗筷!加锅底!”

RHW的加入,让原本有些微妙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寒昭沉稳地点头致意,在林嘉陵旁边坐下。许渊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冠军奖杯,又瞥了一眼阮柳鸢那碍眼的固定支具,嘴角撇了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拉开凳子坐到了寒昭另一边。林嘉陵温和地笑着,跟QSF众人打招呼。

江笙则款款走向主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阮柳鸢。阮柳鸢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左手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迎上江笙温润的视线,带着一股虚张声势的凶狠和…掩饰不住的慌乱。

“江队,稀客。”阮柳鸢的声音干巴巴的,努力维持着队长的冷硬。

江笙在她旁边的空位优雅落座,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阮柳鸢包裹。她侧过脸,看着阮柳鸢那被固定支具束缚的手臂,温婉的眉宇间清晰地掠过一丝心疼:“手…还疼得厉害吗?”她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

“死不了。”阮柳鸢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搅动自己碗里的清汤,试图避开那令人心慌意乱的目光和气息。

“恭喜夺冠,阮队。”寒昭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他端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昨夜一战,打出了PPL新王的气势。实至名归。”他的语气真诚,带着前辈对后辈的认可。

“谢谢寒队。”阮柳鸢抬起头,神色稍缓。对于这位RHW的副指挥,她一直心存敬意。

“哼。”许渊轻哼一声,也端起茶杯,语气依旧带着点别扭,但眼神里少了几分倨傲,多了点复杂的审视,“算…打得还行吧。没给PPL丢脸。”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恭喜”的话了。

林嘉陵笑着举杯:“恭喜QSF!国际邀请赛(GIA),一起加油!”

气氛在寒暄和客套中渐渐升温。碗筷添上,新的菌汤锅底沸腾起来。柳若曦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像个热情的小主人,不停地给思瑶琳夹菜:“琳琳,尝尝这个虾滑!超嫩!”“这个竹荪吸饱了汤汁,鲜掉眉毛!”“哎,你别光吃菜啊,吃点肉!”她夹起一片烫好的雪花牛肉,不由分说地放进思瑶琳的碗里。

思瑶琳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有些无奈,镜片后的目光却柔和了许多。她拿起筷子,小口吃着柳若曦夹来的牛肉,动作斯文。柳若曦则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仿佛比自己吃还开心。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旁人难以插足的、自然而亲昵的氛围。

墨痕看着对面这“投喂”的一幕,又看看自己身边被辣得灵魂出窍、猛灌豆奶的闻堰,以及另一边安静如鸡、仿佛在解数学题的范明落,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自己捞起一大筷子鸭肠塞进嘴里。

“说起来,”寒昭放下茶杯,看向阮柳鸢和江笙,语气认真,“GIA还有不到一个月。欧美和韩国那几个老牌强队,可不像皇后那么好啃。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抓配合失误和运营节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QSF和RHW的队员,“有没有兴趣…赛前搞个联合集训?互相当磨刀石?省得出去真刀真枪的时候,被人家当软柿子捏。”

联合集训?

QSF和RHW?

这个提议如同在滚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瞬间让气氛重新变得微妙起来。

墨痕捞鸭肠的动作停住了,闻堰呛了一口豆奶,范明落推眼镜的手顿了顿。思瑶琳抬起头,看向寒昭,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思索。柳若曦则兴奋地拍手:“好呀好呀!这个主意好!大家一起训练多热闹!”

许渊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寒昭沉稳的脸色,又憋了回去。

阮柳鸢的心跳漏了一拍。联合集训?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要和这个女人朝夕相处?在训练室里,在战术分析时,甚至…在生活里?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笙。

江笙正用漏勺优雅地从菌汤锅里捞起一片鲜嫩的鱼片,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将那鱼片轻轻放进阮柳鸢面前空着的碗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然后才抬眼,迎上阮柳鸢有些慌乱的目光,温润的墨玉眸子里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寒昭的提议不错。磨刀石…”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阮柳鸢那碍眼的固定支具,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也得是好钢才行。免得某些人还没上国际战场,自己就先折了。”

“某些人”…

阮柳鸢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燃起羞恼的火焰!这个女人!又在拐着弯说她手腕有伤!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夹菜!用那种…那种哄小孩的语气!

“谁折了?!”阮柳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毛,左手“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一跳,“江笙!你少瞧不起人!集训就集训!谁怕谁!到时候看谁把谁当磨刀石!”她气呼呼地瞪着江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活像个被家长激将成功的叛逆小孩。

江笙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和那双燃着火焰的冰蓝色眼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纵容的、甚至有点…宠溺的味道。她没再刺激这只炸毛的小刺猬,只是拿起公筷,又慢条斯理地给她夹了一筷子煮得软糯的山药。

“好,不怕就好。”江笙的声音温温柔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多吃点,养好伤。不然…”她微微倾身,凑近阮柳鸢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家夫人…怎么有力气…找我‘讨债’呢?”

“轰——!”

阮柳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烫得能煎鸡蛋!那句“我家夫人”和那带着温热气息的“讨债”,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她猛地缩回身子,像被火燎到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愤和…一丝隐秘的、被巨大甜蜜击中的眩晕。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骂人,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瞪着江笙那张带着可恶笑意的、温婉动人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噗——!”墨痕第一个没忍住,嘴里的鸭肠差点喷出来,连忙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

闻堰和范明落目瞪口呆。

思瑶琳低下头,端起她的“379”马克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唇边那抹了然的笑意。

柳若曦则睁大了眼睛,看看满脸通红、羞愤欲绝的阮柳鸢,又看看一脸温柔笑意、仿佛什么都没做的江笙,小嘴张成了O型。

寒昭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摇了摇头。林嘉陵温和地笑着打圆场:“看来集训的事,两位队长是达成共识了?那就这么定了?具体细节我们回头再议?”

“谁跟她共识!”阮柳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恼羞成怒地低吼,却底气不足,更像是在撒娇。

“嗯,听我家夫人的。”江笙从善如流地点头,温婉地笑着,又给羞愤的小刺猬碗里添了一勺煮得软烂的南瓜。

“江笙——!!!”阮柳鸢彻底炸了,如果不是右手被固定着,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掀桌子!

“云汐老灶”的包厢里,火锅依旧在热烈地沸腾着,红油翻滚,菌汤氤氲。辛辣的香气、食物的热气、喧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升腾弥漫。在这片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喧嚣中心,新加冕的王与曾经的王,宿命的对手与刚刚缔结余生契约的恋人,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队友们压抑不住的哄笑声中,开启了一场全新的、充满了硝烟与甜蜜的“战争”。

而属于他们的黑夜时代征途,以及那刚刚签下的、需要用余生来履行的“赔债”契约,就在这片麻辣鲜香的烟火气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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