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急匆匆赶来,行礼道:“昭容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
白锦语不想给沐祁归添麻烦,言简意赅道:“有贼人妄图将我推进莲池,结果作茧自缚,不慎跌落。”
郑淑涵的侍女不断翻腾着,竟误打误撞地离水榭愈来愈近。
侍卫认清她身上所穿的宫女服饰,直接将她拽了上来。
“救……救……”
侍女夹袄尽湿,经过冷风侵袭战栗不止。
她无暇去管自己,指着莲池里的郑淑涵想要央求侍卫救人,结果过于着急,剧烈喘息,咳嗽不止,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侍卫随着侍女的手指看过去,依稀辨出,还在寒水中扑腾的女子衣着华贵,好像是宫里的哪个妃嫔。
他们犹豫起来……
跳水救人难免要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谁有胆子染指皇上的女人?
侍卫为难地望着沐祁归,“不知能不能劳烦沐……”
沐祁归没有半点救人的意思,她拢紧白锦语的披风,准备与如画扶着她离开水榭。
白锦语抚着小腹心有余悸,她瞥了一眼郑淑涵,“祁归,我们暂时还不能走。”
“救命,救命,救命……”
莲池里沉沉浮浮,拼命呼救的郑淑涵连呛了几口水。
侍卫束手无策,只能寻来竹竿,尝试将落水的郑淑涵捞起来。
结果,郑淑涵受惊过度,在水里胡乱挣扎,根本无从施救。
“救命……”
渐渐地,郑淑涵筋疲力尽,叫喊声越来越弱,身子也缓缓下沉。
人命关天,眼看着郑淑涵就要沉底,侍卫顾不得男女有别,忙不迭地跳进莲池救人。
水榭里的动静到底惊动了垂拱殿里的人。
宦官连滚带爬地撞进大殿,“皇上,有妃嫔跌落莲池……”
“嘭——”
睿仁帝手中的酒盏滑落,在地上来回打转,琼浆溅湿了他的衣角。
“传御医过来。”
白锦语出殿不过三刻,就传来有妃嫔落水的消息,睿仁帝等不及询问具体情况,惴惴不安地急步走出大殿。
宁王紧随其后,同样忧心不已。
然,他怕的不是白锦语或沐祁归有事,而是沐祁归没个轻重,杀了伤害白锦语的人。
长乐难掩兴奋,扶着太后跟上去看热闹。
待到睿仁帝与宁王,以及太后等人走到水榭,侍卫已拖抱着湿漉漉的郑淑涵爬上了岸。
被救起来的郑淑涵嘴唇发紫,气息奄奄,已经陷入了昏迷。
侍女惊慌地扑上去抱起郑淑涵,哭着呼唤道:“仪婕妤,仪婕妤……您别吓奴婢……”
睿仁帝留意到白锦语面色苍白,绕过郑淑涵几步上前拥住白锦语的肩,左右打量着,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
白锦语霎时眼眸蕴出湿意,“我在水榭里坐着等祁归唤步辇过来。谁料,仪婕妤突然闯进水榭,二话不说就要将我推进莲池。”
长乐公主质问道:“你说仪婕妤推你,那为何你没有落水,反倒是仪婕妤被淹个半死?”
太后捏着长乐掌心,再三暗示她静观其变,莫要冲动行事,奈何还是拦不住长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后只能附应道:“仪婕妤确实垂危,长乐的疑问不无道理。”
“是祁归及时返回,救了我。”
白锦语睃巡过始终没有反应的郑淑涵,“至于仪婕妤,她没有推到我,自然翻下了栏杆。”
长乐公主的蔻丹划过细眉,不咸不淡道:“仪婕妤已经昏迷,你说什么都只是一面之辞。”
赵姝晴凑过来,“仪婕妤的侍女不是还没晕吗?”
她看向侍女,粉面桃腮满是落井下石的欢喜,“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乐公主循循善诱道:“你不要怕,尽管说出实情,本宫和太后娘娘都会为你和仪婕妤做主的。”
“为仪婕妤做主?”
沐祁归笑得讽刺,“长乐公主像是笃定了仪婕妤含冤受屈一样。”
她望向长乐公主,“怎么?长乐公主比我和文昭容还要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长乐公主敛起神色,“你什么意思?本宫还能指使仪婕妤伤害文昭容不成?”
白锦语浅浅笑道:“祁归什么时候这样说的?公主慌什么?”
“够了。”
太后看着几人越说越远,拉回话题道:“争执无用,还是得听听仪婕妤的侍女怎么说。”
郑淑涵的侍女抱着郑淑涵跪直身子,看了看太后和长乐公主,又看了看皇上和摄政王,暗暗心惊,简直想与仪婕妤一起昏死过去。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后和长乐公主,想要的是什么“供词”?
但……
她要是在皇上和摄政王面前诬陷文昭容,那不是活腻了吗?
长乐公主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侍女垂首含糊不清道:“奴婢……奴婢像是被谁踢下去的……”
关键时刻,御医抱着药箱赶到,他与场上众人一一行礼,抬袖擦拭去额上细汗,“皇上召微臣前来,是要为谁看诊?”
睿仁帝将白锦语安置在沐祁归铺的披风上,吩咐道:“你过来给文昭容搭一下脉。”
如画在文昭容的腕部盖上丝帕。
御医领命,俯身过去,为白锦语搭脉。
他阖目沉思了须臾,恭敬回道:“皇上,文昭容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
睿仁帝稍稍安心,指了下还躺在侍女怀里的郑淑涵,“你也去看看她吧。”
郑淑涵到底是郑御史的嫡女,谋害皇嗣也没有证据确凿,他总不能真的任她自生自灭。
御医端详了郑淑涵一会儿,皱起眉指点侍女为她按压腹部和几处穴位。
侍女不敢耽搁,立即按照御医的吩咐行事。
郑淑涵在按压下吐出了几口水,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但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侍女急道:“御医,这怎么办?”
御医本着医者的仁心禀道:“皇上,现下正值冬日,天寒地冻,还是应当尽早将仪婕妤的湿衣服脱下,泡进热水里。”
睿仁帝颔首,“来人,将仪婕妤带下去医治,改日再审。”
侍女如释重负,跟着架起郑淑涵的宦官,离开了水榭。
长乐公主不依不饶,“皇兄,您就这样轻易……”
“你还想做什么?”
睿仁帝终于按耐不住怒火,斥道:“今日是除夕,宫里本就不宜生事。更何况,仪婕妤和文昭容各执一词,都无证据,如何定罪?”
长乐公主哑然,老老实实地退到太后身侧。
睿仁帝心疼白锦语三番两次受到惊吓,训诫完长乐,直接揽着白锦语乘步辇要回了玉棠宫。
睿仁帝不管不顾地走了,留下太后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太后侧身去看宁王,想推他出来主持局面,“摄政王,除夕家宴……”
“太后掌管六宫,家宴的事自是您说了算的。”
语毕,宁王的玄色大氅在眼前拂过。
众人视线一晃,就见宁王与沐祁归已相伴离开,背影渐行渐远。
太后唇角微僵,随即挤出一丝不苟地笑意,“那我们就回垂拱殿,继续宴会吧。”
后妃与端王闻言,簇拥着太后喜眉笑目地回到垂拱殿,仿佛之前的变故未曾发生过。
*
宁王与沐祁归沿着回廊信步,他抚过沐祁归的发髻,叹道:“你过于激进了。要是郑御史的嫡女死了,郑御史少不得要找你麻烦。”
沐祁归下意识躲避宁王的触碰,却见宁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片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她发髻上的残叶。
沐祁归自嘲地笑起来。
她都在端王府里轻薄过宁王了,竟还矫情到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
刹那的分神使得沐祁归没有听清楚宁王的话,她抬眸问道:“您说什么?”
宁王抬起唇角,摇头道:“不碍事,即使有麻烦,也不可能伤你半分。”
他想起另一件事,“文昭容不是说,她被袭击的时候你在寻步辇吗?你是怎么做到及时救下她的?”
沐祁归微怔……
她寻步辇的路上,行至垂拱殿前,遥望天际烟火,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前世某一天冯子衍在雁陵关读家信时的一句感慨——
没想到皇上的宠妃是个福薄的,竟在除夕夜里跌进莲池,失了皇上的第一个龙子。
沐祁归陷进沉思许久,恍惚回神,发觉宁王还在等着回答,遂含混道:“我怕她一个人待着出事,没有多想就掠过莲池冲进了水榭。”
宁王摩挲着玄玉扇,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没有再做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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