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切断游雾识海内的系统的连接后，谈砚装模作样的在自己的小院里练剑。

晨曦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剑锋划破空气，发出清冽的鸣响，一招一式都精准无比，带着与他少年外表不甚相符的老辣。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目光并未完全专注于剑尖，反而时不时地飘向通往主峰洞府的那条石阶。

他在等。

系统已经发布任务，师尊会作何反应？

就在他一套剑诀将将收势，剑尖轻点地面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素白的身影。

是师尊。

谈砚心头一跳，立刻收敛气息，持剑肃立，做出刚刚练完剑正在调息的模样。

然而，下一瞬，他眼中便闪过一分错愕。

他看见游雾并未看他，而是脚步略显迟疑地转向了通往山下膳房的那条偏僻小径。

游雾真要去了厨房？

难道，是为了那个任务？

【为徒儿亲手做一顿饭】？

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谈砚，冲击得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翘起嘴角的冲动。

机会千载难逢，他必须亲眼看看！

他悄无声息地收了剑，身形如一道青烟，借着竹影与院墙的遮蔽，远远地跟了上去。

仙门的膳房这个时辰并不忙碌，只有几个负责杂役的外门弟子在清理灶台。当他们看到那一身清冷，与周遭烟火气格格不入的仙君骤然出现在门口时，全都吓得僵在了原地，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仙、仙君！”几人慌忙行礼，声音都带着颤。

谁会想到谪仙一般的掌门，会大驾光临小膳房。

游雾的目光在各种他不认识的食材上扫过，眉头轻蹙了一下。

灶台的火才刚刚扑灭，抹布还在地上，锅里还有水……

看样子他来的不是时候。

他顿了顿，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事，我需用一下厨房。你们暂且退下。”

弟子们如蒙大赦，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一句，连忙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偌大的膳房顿时只剩下游雾一人。

他站在灶台前，沉默地看着那口黑沉沉的铁锅，以及洗碗水。

有位小弟子去而复返，轻轻打开门，一边嘴上叫着仙尊，一边低头行礼，一边将游雾面前那口带着洗碗水的大锅搬了出去……

游雾更沉默了。

好在隔壁灶台还有已经洗净的铁锅。

但是第一步，该做什么？

他似乎记得，凡人做饭，需先生火。

生火……

游雾伸出右手，指尖微抬，一缕精纯至极、散发着灼热气息的淡金色火焰骤然跃出——正是他平日用来炼器淬炼材料的本命真火，三昧真火。

他将那缕火焰指尖一弹，送入灶膛。

“轰——！”

一声闷响，那凡铁打造的灶台如何承受得住仙家真火的威力？整个灶膛瞬间被烧得通红变形，连带上面的铁锅也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滋滋”声，锅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滴落。

游雾：“……”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瞬间报废的灶台，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向更隔壁另一个完好的灶台。

这次，他还未召出火焰，就又有一位小弟子点头哈腰的进来。

小弟子唯唯诺诺的对闯祸的仙君行了一礼。

“仙尊，弟子帮您生火吧？”

游雾刚想拒绝，小弟子就抽抽搭搭：“仙尊，是弟子们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游雾默然：“没有。”

小弟子：“那仙尊为何要炸了膳房……”

游雾：“……”

游雾吃瘪的模样被一旁惦着脚在膳房后窗偷看的谈砚尽收眼底。如此模样的仙君，他真真是头一回见。

小弟子利索的生好火，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灶台，悲愤欲绝的离开了膳房，再次轻轻关上了门。

游雾：“……”

解决了火源，接下来是食材。

他走到一旁堆放食材的区域，目光掠过水灵灵的青菜，肥嫩的禽肉，最终落在一小袋灵米和几枚禽蛋上。粥，似乎是最简单的。

他取了些灵米，放入一个陶盆中。然后，他并指如剑，对着盆中的米粒虚空一划。只见一道细微的剑气闪过，盆中的米粒倒是完好无损，但承载它们的陶盆却“咔嚓”一声，从中裂开了一条细缝，清水混合着米粒汩汩流出。

游雾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然后慢慢看向门口。

半晌，没有小弟子再次闯入。

他便换了一个更结实的铜盆，这次不敢再用剑气，只依循着模糊的记忆，用手仔细淘洗。

水放多了，他便试图用灵力将其分离出去，结果力道没控制好，连同一部分米粒都卷了出去，弄得操作台上水渍淋漓。

躲在窗外暗中观察的谈砚，此刻心情复杂难言。

他看着他那向来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此刻竟为了“给他做一顿饭”，在这充满油烟的膳房里，对着最普通的灶台和食材束手无策，甚至动用三昧真火和剑气来对付一顿饭……

他知道师尊不擅此道，却没想到会如此……笨拙。

而这种笨拙，恰恰是因为他。

但是已然跨出了第一步，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下次，下次一定选择一个师尊能够坦然接受的任务。

好不容易，米下了锅，水也加得差不多了。游雾看着那几枚禽蛋，思索了一下。他记得似乎有一种做法，是将蛋打散混入粥中。他拿起一枚蛋，指尖微用力，想像敲碎某些矿物外壳一样将其破开。结果“噗”一声轻响，蛋壳连同里面的蛋液，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黏糊糊的液体从他指缝间滴落。

游雾：“……”

游雾：“？”

游雾看着自己沾满蛋液的手，愣了片刻，才找来布巾擦拭干净。

他吸取教训，再次拿起一枚蛋，这次控制着力道，在锅沿轻轻一磕，成功将蛋打入锅中。只是动作依旧生硬，蛋落入滚开的粥里，溅起的热水险些烫到他的手。

躲在窗外的谈砚，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他死死攥紧拳头，才克制住这股冲动。

时间在游雾与锅碗瓢盆的斗争中慢慢流逝。当他终于将那一锅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的羹汤盛入一个干净的碗中时，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对于寒暑不侵的仙君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看着碗里那团黏糊糊的东西，沉默了很久。这……真的能吃吗？能提升所谓的好感度？不能给他的小徒弟毒死了吧？

最终，他还是端着那碗心意，带着对把膳房烧毁了的歉意，走了出来。

他看见刚刚那个小弟子在一旁鬼哭狼嚎，几名稍年长的弟子正安慰小弟子。

“你们去找杂事门，翻修一下膳房。”

谈砚早已先一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小院，假装仍在调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

谈砚睁开眼，看到游雾端着一个碗走来。阳光落在他素白的道袍上，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癯，只是那平日里握剑执笔的手，此刻端着那只普通的瓷碗，指尖竟微微有些发颤。

“师尊？”谈砚站起身，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游雾走到他面前，将碗递给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给你的。”

谈砚低头看去。碗里的东西……一言难尽。焦糊的米粒粘连着过于细碎的蛋花，汤汁有些过于浓稠，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焦香与蛋腥的气味，算不上好闻。

然而，谈砚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胀得厉害。

他抬起头，看向游雾，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满了毫不作伪的惊喜与感动，甚至隐隐泛着水光。

“师尊……这是您……亲手做的？”

“……嗯。”游雾移开目光，似乎不太想多看那碗羹汤第二眼，“不知合不合口味。”

“合！一定合！”谈砚几乎是抢也似的接过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弟子、弟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吃到师尊亲手做的东西！”

他低下头，拿起旁边的勺子，舀起一大勺，看也不看就送入口中。

味道……着实算不上好。焦糊味混杂着生涩感，咸淡也有些不均。

但谈砚却吃得极其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无上美味。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好吃……谢谢师尊……”

游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因任务和救世而起的别扭，似乎也消散了些许。无论如何，这孩子是真心欢喜的。

就在这时，识海中那沉寂的光团再次浮现，发出平板的提示音：

【新手任务：为徒儿亲手做一顿饭，已完成。】

【目标好感度微小提升。】

【灭世节点已推迟。】

【请宿主再接再厉。】

任务……完成了。

游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系统”并非完全虚言。只是这攻略之路，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要艰难。

而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谈砚，感觉浑身都被暖流包裹着。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欣，让他一时忘乎所以。

他正低头吃着，一抹黑色悄然从他袍角之下探出，那是一截光滑的，带着细微鳞片的龙尾尖。

它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带着一种讨好和满足的意味，轻轻蹭了蹭近在咫尺的游雾的脚踝。

那触感冰凉而细腻，带着非人的质感。

游雾身形猛地一僵，倏然低头。

谈砚也在瞬间惊醒，冷汗几乎要冒出来。他立刻控制着那截不听话的尾尖闪电般缩回，同时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纯然感激，甚至带着点泪光的模样，疑惑地看向游雾：“师尊？怎么了？”

游雾看着徒弟那双清澈的眼睛，再回想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或是踩到了什么枯枝？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淡淡道：“无事。”目光落回那已经见底的碗，“既已用完，便好好修炼。”

“是！弟子一定勤加修炼，绝不辜负师尊厚爱！”谈砚大声应道，笑容灿烂。

游雾欲言又止。

游雾看见自家傻徒弟感激涕零的样子。

游雾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谈砚垂落的手边，袍角之下，有一抹极快的黑色影子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脚步未停，心中却留下了一个微小的疑点。

那是什么东西？天杀的，不能给自己亲亲小徒弟吃变异了吧？

谈砚站在原地，望着师尊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缓缓松开了在袖中紧握的拳头，后背惊出了一层细汗。

好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角，心有余悸。

看来，以后在师尊面前，要更加小心才行。这具分身对本能的控制，还是不够完美。

不过……他回味着方才那碗汤的滋味……不回味也罢。

想着师尊那片刻的柔和，嘴角又忍不住高高扬起。

这一切，都值得。

那下一个任务，他应该发布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