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兮打帘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扑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就问:“云兮,你这些天怎样?你没事吧。”
看见来人,她又惊又喜,声音都大了几分:“怡君,你怎么来了!”
陈嬷嬷见状悄悄退下,带上门出去。
陈怡君挽起她的胳膊,边走边说:“要不是我父亲拦着,你刚进宫时,我就来看你了,先帝这事做得也太不厚道了。”
褚云兮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窗外,提醒她慎言。
对方知趣地点了点头,立马压低了声音,却依旧一脸忿忿:“听到这个消息,我气得几天都睡不着觉,占了一个云亦姐姐还不够,敢情褚家的女儿都是给他一个人养的。”
她听得心惊,顺手拿了块桂花糕送到她嘴边:“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得了,出去可千万别开口。”
“知道知道”,陈怡君接住咬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这桂花糕做得还挺好吃的。”
“你要是喜欢,改日我差人做了,给你送到府上去。”
陈怡君听了,当即脸上堆满了笑:“看来做这太后也不是毫无好处嘛。”说着,凑到她近前:“看在你待我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回馈回馈你。”
接着,褚云兮眼瞅着她鬼鬼祟祟地从袖口掏出来一本书,偷摸塞到自己怀里:“池云阁的新话本,你可藏好了。”
她刚瞄了眼书名,如临大敌一般:“快拿回去,我哪里敢在宫里看这个。”
“怎么,当了太后,性子都转了?池云阁的话本都瞧不上了?”见她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给自己,陈怡君揶揄道。
接着“唰”的一下撕了封衣,团成一团:“回头你写个女则、女诫什么的,让陈嬷嬷给你糊在头一页。”
“反正陈嬷嬷不识字,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褚云兮心里犹豫着,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接过。随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听陈怡君讲起她父亲上值的事,突然记起她的父亲陈道安恰好在礼部供职。
“吴岩此人,你父亲可在你面前提过?”
陈怡君“嗯”了一声:“礼部尚书,为人古板得紧,你打听他做什么?”
褚云兮听她与陵渊说的如出一辙,心里暗暗吃惊,白天看他那个样子,她还以为他在信口开河。
“你说的没错”,听了今日正德殿上议的事,陈怡君很是赞同:“求师学艺还得自己乐意,就像你家里那位,当初你把他捡回去时,我还以为你们……”
“你不要乱讲,褚家不过是为他提供一个遮蔽之所。”
她还欲说什么,看见褚云兮的反应,硬生生咽了回去:“你如今的身份,他最好是没什么想法。”
陈怡君起身告辞后,陈嬷嬷一路将人送到了流云殿门口。
“自打进了宫,我家姑娘话都少了,也就是今日当着姑娘你,才露出了笑脸。”
“原先养在家里的那只画眉鸟,姑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国公怕她孤零零的没人说话,特意把鸟送进宫来,姑娘只瞅了一眼,就给放了。”
陈嬷嬷的话,陈怡君听了心里憋闷得紧:“她定是不想鸟儿跟她一样,关在这宫里,没了自由。”
“所以老奴有个不情之请,陈姑娘无事的时候,能不能常来宫里坐坐,和我家姑娘说说话,给她宽宽心。”
“这有何难?”她笑着说:“只是我来得勤了,你们不要嫌烦才是。”
“姑娘说笑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三日之期便要到了,想到明日陵灏就要选帝师,褚云兮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按说课是陵灏听,老师也是他选,可一想到陵渊也在,她就揪着一颗心,谁知道他明日又会突然问起什么。
罢了罢了,与其干睁着两只眼惶惶不安,她索性爬起来,翻出他们几人的文章,对着灯看。
文章是好文章,就是枯燥乏味得紧,她看着看着,眼皮便开始打架,正迷糊间,感觉似乎有人在轻轻推自己,一睁眼,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自己身边。
“灏儿?”她把小人儿抱到榻上:“你几时来的?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姨母,我睡不着。”陵灏缩在她怀里,小小的一团。
“怎么了?”
“明日选老师,我不知道怎么选。”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小的孩童,竟会跟她一样,因为明天的事睡不着觉。
“姨母说,我喜欢听谁讲便选谁,可是外祖说,让我选穿苍青色衣服的人做师傅,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褚云兮的笑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作为一个还未亲政的皇帝,陵灏他,到底该听谁的。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远不是父亲一句“咱们都是为了灏儿好”能含混过去的。
正犹疑间,夏青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看见陵灏安然在她怀里,面色才舒展开来:“太后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小皇子。”
褚云兮道了句“无妨”,招手示意她上前,抱起陵灏递了过去:“灏儿先回去睡觉,不用担心明天的事,姨母明天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话虽如此,可把人送走后,她几乎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陵灏便巴巴地凑到她跟前。
她会到意,屏退身边的人,把他拉到身边:“灏儿,你是皇帝,别人的意见你要听,但不能完全听,凡事还要自己做决断。”
陵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姨母,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四位辅臣和姨母都为你把过关了,今日讲学的大人们,无一不是博闻强识,个个都堪当帝师,你能听懂谁讲的,认为谁讲的好,选谁便是。”
“可是外祖,我怕外祖生气……”
她摸了摸他的头:“不会的,外祖不会生气。”
陵灏一脸天真地看向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外祖也希望灏儿可以选到最好的老师。”
今日兴化阁中讲学的共有四人,三个是褚祯明举荐的,还有一个,是陵渊力荐,四大辅臣之一的孙耀。
陵灏独自坐在堂前,其余人都在屏风后听着,四位大人轮番上场,各有一炷香的时间。
翰林院张京,弘文馆薛尚都各自穿着朝服,依次讲完退了出去,之后便见一抹苍青色进来,正是礼部吴岩。
褚云兮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大周在服饰的礼节上并不十分严苛,大臣们除议政朝见必须要穿朝服外,其余场合可以穿常服。
但为了避免出什么差错,谨慎起见,绝大多数官员只要进宫,还是会身着朝服。
可今日……若是都穿了朝服,陵灏如何分辨得出谁是谁?
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父亲是铁了心让吴岩做帝师。
兴化阁里静得很,除了吴岩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她耐着性子听下来,不由皱起了眉。昨夜她看过吴岩的文章,人或许有些才气,可在蒙学上,显然不得其法。
对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过于严厉,而且无聊晦涩。
孙耀排在最后,当他进来时,屏风后的人纷纷坐直了身子,褚云兮透过屏风看见他时,不免吃了一惊,他今日不仅穿了便服,而且和吴岩一样,也是苍青色!
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只见他神色骤变,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再看向陵渊时,却见他正盯着自己,一张脸似笑非笑,显然有几分得意。
若不是灏儿那天主动找到她,她对父亲的计划一无所知,父亲连她都没说,自然不可能四处宣扬,那陵渊又是如何得知?
如此看来,他让人忌惮的,岂止是军功。
她从国公府想到流云殿,神思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直到父亲唤她才回过神来,前面讲的更是一句没听进去。
孙耀退下后,几人一道从屏风后出来,刚行过礼,褚祯明便问:“这四位大人,陛下觉得如何?”
见陵灏偷偷瞄向自己,褚云兮朝他点了点头。
“朕……朕想让最后一位大人做朕的老师。”
“陛下英明”,陵灏的话刚落地,陵渊就忙不迭地附和,紧接着吩咐内侍:“去把孙太傅请来。”
“慢着!”褚祯明连忙制止,随后看向陵灏:“陛下可想好了?”
陵灏虽然年纪小,却也瞧得出外祖似乎对自己的选择并不满意,求助地看向她,然而不等她发话,陵渊率先开了口:“国公这是什么话?”
“你我在屏风后面一路听下来,孰优孰劣,所观所感应与陛下无异,难道国公对陛下的选择有什么异议?”
褚祯明丝毫不理会,上前两步,离陵灏几乎只有半丈远:“兹事体大,请陛下三思。”
许是他脸色过于严肃,陵灏明显被吓到了,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褚云兮赶紧上前,半抱着他安抚。
“太后一向公允,此事先在正德殿议过,今日又有陛下金口玉言,究竟作不作数,还请太后裁决。”
好一个“公允”!褚云兮狠狠地瞪了陵渊一眼,恨不得冲上前去让他闭嘴!
一股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陵渊和褚祯明两不相让,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