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撤了河西原有的税例,由按照人头交粮,改作向个人、商铺售卖货款收缴税额。
至此种地的人心情好了,每每想到自己早出晚归不再是给别人辛劳,田间地头之间的忙碌都带着笑意。
至于地主豪绅或小有家资的富足人家,难免有不乐意,偶出异声。
但待我告知,“豪绅土地,凡以高息贷、无良约取之者,驳其契收为军田,其余田地,以人口计亩数均分”。
此后就少有人再抱怨了。
一方面,他们见到欺男霸女、豪取抢夺者竟被剥去地产,都纷纷幻想自己分得些产;一方面,又隐约担忧,开始凝神细想自己是否有过高息贷、无良约,害怕哪日别人分自己的产。
一月有余,河西一片欣欣向荣,京中却传来急诏。
有朝廷要员联合三省几部,公书上奏,为河西的事参我。
奏折虽无一点儿污秽之言,却精通阴阳怪气、旁敲侧击之道。正所谓句句不提,句句不离,言官之最也。
其巧立名目之功底,足以令人啧啧称绝。
从前些天我不肯裹小脚,到祁战挨了西洲年的打,再到我入朝复命这天,迈了左脚先进门槛,全都成了他们攻击的立足点。
“左为尊者,六公主乃敢以左为先,以己为尊,恐有僭越之心。”一名白胡子老头捋着稀疏的山羊须子,张口就来,“陛下,此子走左脚,是想骑在您头上!”
我脚步顿住,想了想,把腿收回去,迈右脚。
另一名官员双手高举竹笏板,上面细若蚊足写满字迹,可见打了许久草稿:“陛下,更不妥啊!右为偏颇,世道大千无出其右,这是在暗讽我等拳拳之心言行不合。由此观之,此子城府颇深,断不可留!”
横竖都有话说。我跳着进。
可能这一跳属实是太小众。百官们的CPU都要跑飞了,也没想出一句对应的小词儿。
可这样下去哪儿行?我总不能天天都跟袋鼠一样蹦着上班。
回宫之后又接到系统的场外汇报,才发现这场风波还远不仅如此。河西水深,小鱼小虾怎么敢搅动风云,背后指使原来另有其人。
“你那均田制,彻底激了方圆百里百姓民心。你舍得地产,对钱财也挥之如泥沙,可周围数十府路城县的领导不舍得效法,现在他们都眼巴巴瞧着河西与民同乐,气得牙痒痒。
“我刚刚看了遍其他空间回放。你知道河西临近百里的傍山城是谁的封地吗?你二哥的。他前些天就暗搓搓撺掇近臣,准备上奏对付你了。”
“二皇子是吧?”我咬牙切齿,“很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系统也难得支持了一回:“可以,我其实有个计划——主干,‘铁工去扛钉’。”
我心领神会接上他的脑回路,心下快一思量:“只能……【打】一顿吗?”他说这话时我已经在装备面板选刀了,闻言,恍若淋了一场冷水澡。
系统咳了咳:“咱们毕竟是一个合法机构,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准许办事。”
唉,人生在世不称意,我如今是不可打破程序这一层厚障壁的,只好认命。
今夜,我披星戴月翻墙去将军府找祁战。
原因无他。首先是我需要帮手,赤手空拳揍人,祁战有优势;其次是二皇子上奏的折子里,也有祁战的不良言论,我不信他能忍。
此外,这些天我军中也间接积攒了不少声望,受到将士们的口碑影响,现在祁战对我改观颇多,慢慢地不会再一听到什么计划首先想着反驳我了。
多方考虑之后,感觉能拉他入伙。
将军府内,祁战亦未寝。
他闭着眼睛、迷迷瞪瞪被我从卧房拖下来,驾车带回皇宫。
直到我从装备面板掏出来两个遮住五官的黑色头套,祁战终于大彻大醒,眼睛黑得冒光:“你这下又要干什么?”
我叽哩哇啦和他把二皇子的恩恩怨怨、前因后果以及夜袭计划说完,祁战陷入一阵沉默。
“你不乐意就算了。反正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我欲擒故纵掉头作势要走,祁战果真上钩,他一把拉住我,真诚地问了一句:“只能打【一顿】吗?”
这话似曾相识。但重音不同。
“噢?你有何高见?”
祁战一脸正气:“我在太医馆有认识的朋友。等二皇子受了伤,就让太医提议,送他去避暑行宫修养,到时候还能再来一顿打。”
最毒不过男人心。
“祁战,我很赏识你。”我说着将头套带上,混入夜色之中潜伏。
二皇子的寝宫其实就在我隔壁,但是考虑到我们两个的过节已经是梁国人尽皆知的事情,未免他出事以后第一时间怀疑到我头上,我做了一个周密的声东击西之计。
祁战负责去揍二皇子,而我则去三皇子寝宫把他也给打一顿。
近年来我和三皇子交集不多,他们两个同时遭遇黑手,大家更容易怀疑共同仇家,就不那么可能把目光落在我头上了。
至于那个三皇子,他绝不无辜。
原文写过,在女主五岁的时候三皇子就经常推女主落水、口出脏言、欺负弱小,总之是为了塑造女主这个可怜小百花做过不少贡献的反派角色。
该打!
我一边想一边翻上三皇子的墙头。
残月昏暗,薄云弥散。
宝华宫屋顶的琉璃瓦,泛着不怀好意的光。
我慢慢地从房子这一侧,挪动到房子那一侧,估算着这里差不多就是三皇子的床铺了,顺着房檐往下爬,从窗子翻了进去。
【叮咚】系统说:“主干,我不是来劝你回头是岸的。我来看现场直播。加油!虽然悠着点儿,但是,加油!”
我躲在柱子和床帏之间的阴影后面,好半天不见三皇子的影子,困得直打哈欠,隐隐感到不妙。
前些天就顾着调查二皇子的行踪起居了,对宝华宫没做足功课,万一三皇子今天就不在宫里呢?
我会不会扑了个空?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从窗户再翻出去的时候,外苑走来二人,相谈甚欢。
“我特意嘱咐了下面,午时三刻……”后面没听清。
“知音难遇,甚为珍惜。”
二人嘀咕了一会儿。
“我先歇会儿,你慢慢来。”
“时候不早,那便不多打扰了。回见。”另一个人说。
我数着墙砖等待,三皇子的脚步终于在门前响起,吱呀呀推门进来,哎嘿嘿舒心叹气,啊喝喝打了个哈欠。
他毫无防备之心地走到床边,直挺着身子一倒。
外屋的侍女排了一溜鱼贯而入,给他脱鞋更衣,还没解开褂子,就见三皇子很不耐烦一挥手:“滚,都滚去院子外头守着,今日谁也不许来打扰。本皇子要休息了。”
我听着侍女走到门外,反手带上门的动静,上扬的嘴角咧得都快亲到耳朵根了。
这三皇子还自带帮我清场的。
天助我也。
【叮咚】系统心思细腻地照顾到了所有细节:“我已经把镜头给你掐了,稳妥起见,咱们这个毕竟是违规操作,还是要尽量避人耳目的。”
这把稳中求稳,我遵照系统的意思,耐着性子等了约有一个钟头。反正时间还早。
熬夜这方面,只要我想还没输过。
慢慢地,外面宫女们乏困了,人语声渐歇,灯笼的火光也飘摇将熄。
我跳出藏身的阴影,抄起准备好的短棍。
时机已到,恶有恶报。
我掂了掂短棍的手感,另一手捏着用来堵嘴的麻布,几步走到他床头。动作根本不用故意放轻,忙活半天发出的响动,还不如三皇子呼噜震天吵。
当我把麻布一整块连塞带填地戳进他嘴里之后,三皇子呼吸不畅,终于醒了。
他条件反射就想挣扎,然后发现自己左右手、左右脚各自被一个布条拴在了床架四头,成大字状。
三皇子的脸上浮现出恐惧,鼻腔里发出微弱的低嚎。
我毫不留情地一闷棍敲在他胳膊上,接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他的嘴巴子,然后发现这样的声音太清脆,太响亮。只好换成拳头。
一边捶,一边尖细地捏着嗓子,模仿着替主子解气的口吻低低说着:“让你每次上朝都排在我们主子前头,让你今天过门槛先迈左脚,让你再瞪人……”
三皇子得罪的人很多,此三条线索分别对应了二皇子,正殿大太监李公公,等等。
这一招,叫祸水东引。
打着打着,三皇子的情绪逐渐从激动变成木然,可能是怕闹大了遭我灭口,又可能是发现我虽然蒙着面,但并不像是想杀人的,最多只是挨一顿打,干脆算了。
我打了一会儿,累了。
毕竟我和他的仇怨主要是原文写的,没切身体会过,打击报复的动力不够,觉得现在这样也还行。
最后当头一拳给他捶晕,溜之大吉。
鬼鬼祟祟沿着暗处走到三皇子的寝宫后院,就听到花园一丛桂花树后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立即戒备起来。
不对,这个时间点还没到侍卫换班,后门哪儿来的人?
我屏息凝神缩在桂花树后,从叶子的孔隙看出去,之间一个身影步履轻盈,怀中抱着一个正方形的玩意儿,左手拖着一个圆形木盒子,上面又摞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圆形木盒子。
这是干啥去的?
我一边拿舌尖舔嘴角的溃疡,近日急火攻心起了不少泡,一边观察他的衣着。
不像是下人,但看举止行为,也不像是打手。
除非他打算拿那个方形的板子把三皇子抡晕,然后用两个木盒子扣在三皇子脑瓜上给他加冕。
哎,他走向寝宫后门了。哎?他敲门了。
我回想起几个时辰前和三皇子相伴的另外一个人,那位“知音难寻”,那位“午时三刻”,难道就是这兄弟?
再细看,他怀里的东西像是一个棋盘,手里托着的像俩棋子盒子。
三皇子是个棋痴。以前就是因为六公主在学堂对弈赢过他一回,他怀恨在心,后来又因为种种细节矛盾激化,才对女主展开了长达若干年的长跑霸凌。
现在这个人是三皇子的棋搭子?
【系统】“这下怎么办?”
眼看他就要推门而入,我索性发狠,“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给搞了。”
我掂着脚从花园小径窜过去,灵巧的身影在黑夜里化身为一阵清风。
几步即刻逼近棋盘小子,绕后出击,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这两天,我苦练武艺,即便种地也不敢怠惰。
在不断的努力下,我的力量已经从22升到了43,掰腕子能持平耕地三年的庄稼汉。虽然对方的头部海拔略高于我眼顶,但一时间还是被我控制住了。
三下两下,剥夺他的行动能力也没有多难。
这个环节我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技巧,能够短时间悄无声息地取胜,主要是靠狠狠戳他胳膊和膝盖后窝的麻筋。
一阵酸倒牙的单方面打斗之后,旁观的系统直咋舌:“好缺德的战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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