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一般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亲手杀死尚在门中的本门弟子,必定是逼不得已才行此下策,这也侧面说明掌门非常重视这件事,事关淑云山的未来发展,于是交代给凌怀璧的事情就越多。
但他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这件事他暂时存疑,所以需要再查证一番,再下定论。
天色渐暗,殿内不见阳光更显黑暗,负责内务的弟子拿着火折子,点亮两侧苍鹭造型的烛台,两缕烛芯燃烧产生的烟雾从苍鹭口中袅袅升起,殿内顿时明亮。
“几时了?”掌门抬看了眼黑成一片的窗外,问侍立在旁的弟子。
弟子回他:“回掌门,已经酉时三刻了。”
“怀璧,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弟子,告辞。”凌怀璧拜别他,去寻浮笙,商议的时间有些长,等了这么久,他应该回去了吧。
心里还有一点希翼,匆匆穿过莲花池,穿过汉白玉石桥,侍立的弟子推开装饰华丽的大门,轻声送别他:“凌师兄,慢走。”
凌怀璧迫不及迈过半开的门扉,寻找浮笙的身影,只回他一个嗯字。
殿外面的灯盏已经亮起,烛光明晃晃映在雪白的石阶上,晕出一片温暖的光晕。秋日夜晚的风很大,他的下摆在风中翩然起舞,一缕发丝垂下,挡住视线,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露出线条分明的脸旁。
银杏叶沙沙作响,没有半点人的身影,就连早些时候等在门外的弟子也因为寒冷离开了。
凌怀璧有些失望,浸着寒风,沿着山路走下去,嫌弃起自己收拾半天还算得上整洁的寒舍,想念起浮笙温暖的房间,虽说自己每次以厨艺不精的名义来蹭晚饭吃,都会赖着不走,浮笙虽然每次都不耐烦,但久而久之习惯了,会默默抱来被褥,铺在地上。
“浮笙,你不会让我睡在地上吧。”他第一次被浮笙要求睡在地上是有些吃惊的,倒不是嫌弃,只是从未遇到过这种待遇。
“难道师兄还想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吗?我屋内只有这一张小床,不足以供两人睡眠,所以今后就难为师兄屈尊睡在地上了。”说完,打开被子的一角,钻进去。
凌怀璧楞在地上。
“夜深了,我先睡了…如果你想熬夜的话,恕不奉陪。”浮笙蒙着被子,说话声模模糊糊。
他总是喜欢用稳重面目示人,真正接触后就会发现他并没有那么表面上那么成熟。
夜晚的弟子居有些昏暗,浮笙那间房黑暗一片,窗子没有任何光亮透出,凌怀璧奇怪他今天这么早就睡了,是不是在风中呆的时间长了,身体不适。
敲门无人应答,凌怀璧微微皱眉,自己非常了解浮笙,他没有晚上出门的习惯。意思到事情并不简单,手上起了卦,卦象竟然显示浮笙在正北方,那里正是掌门殿的位置,他状态不好,已经昏迷。
凌怀璧恍然,前几日他察觉过浮笙体内魇魅,并且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度过险境,明白浮笙不喜欢自己干预他的事情,没有告诉他,懊悔起自己一时懈怠,御风飞回掌门殿。
凌怀璧作为绝世天才,术法已修炼至臻,对于他而言,佩剑只是一个加强术法的媒介罢了,他并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必须依靠佩剑才能施展术法。
天色完全暗下来,寒风萧瑟,凌怀璧一双眼冷淡非常,周身气质冷峻,他似乎比寒风还要冷上几分,负手而立,袖袍翻飞间转眼回到后殿园林。
浮笙合眼躺在曼陀罗花丛中,淡青色衣摆散开在身周,花团锦绣好似一副重彩,面容平静如水,睡着一般。
“浮笙,醒醒。”凌怀璧搂起他的腰身,唤他名字,浮笙呼吸浅浅,除此之外并没有反应。
摸了浮生的脉门,一股力量波动在他的体内游动,再撩散乱在额头的碎发,抚上太阳穴,那股力量沉稳霸道,看来魇魅已经扎根在浮笙的识海,与上次相比加强了许多,想要靠术法强行将它祛除,恐怕会伤害浮笙的本体。
若是换做以前他的性格,为了祛除邪祟会直接施法祛除,因为这么做最为高效便捷,但会对宿主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凌怀璧眉间一点纯白浮现,气场骤变,自手中汇聚灵力,点点星光散落,更显得黑夜中血红的曼陀罗艳丽无双。
两指抵上浮笙额间,轻念法诀,斗转星移间,星光瞬间消失不见,凌怀璧合上双眼,进入怀中人的识海之中。黑夜又笼罩了庭院,四周重新陷入寂静。
一只杂毛麻雀跳上窗子,圆鼓鼓的身体在窗沿上乱蹦达,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浮笙劳累几日,终于得了清闲可以睡个好觉,可谁知被这只吵人的麻雀吵醒,气呼呼地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一杯水给自己喝。
这杯水入口,便觉的满嘴茶香浓郁,尽管茶水早已经凉透,仍然可以品味出其中的清爽甘醇,真是一壶好茶——茶?
等等,浮笙把手中杯子凑近鼻子,细细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信邪似的,打开茶壶盖,里面的水还剩下一点勉强没过壶底,浮晃着一股碧淡,茶叶略带螺旋的舒展在水中。
这是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浮笙自己从来没有喝茶的喜好,平日里只喝水,是谁在自己壶里放了茶叶?
浮笙觉得奇怪,走到镜前穿衣。镜子里的自己可能是补充足够的睡眠,眼神明亮,那一张嘴也不抿着,嘴角弯弯向上弯曲,无时无刻都像在微笑。
不太对劲。
浮笙盯着观察镜中的自己,乌黑的秀发垂在脑后,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面庞白皙毫无瑕疵,可他就是觉得奇怪。
穿戴好衣服,走出屋外,秋高气爽,一片安详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是疲劳过度,浮笙怪自己神经紧张。
山路处急忙奔来一名弟子,浮笙认出来他是药局的弟子,他就是来寻浮笙的,远远的叫他:“浮笙师兄,您怎么还在这里,凌师兄出关修为又上一层,掌门要为他接风洗尘,今日在忘忧亭设了宴席,诸位师兄都到齐了,就差您了。”
“谁出关?”凌怀璧什么时候入关修行了,昨天他还粘着自己。
“凌师兄啊。”那弟子疑惑的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入关修炼的。”浮笙问。
全山的弟子都清楚凌师兄入关修炼的事,身为他的亲师弟怎么会不知道,只当他实在消遣自己,便道:“哎哟,师兄就别和我斗嘴了,言师兄特意让我来转告您,让师兄赶快过去,不要惹掌门不悦。”
浮笙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入关,什么宴会,自己一概不知,难道自己失忆了吗,还好有言修派人提醒,他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忘忧亭位于舒云山东部山顶,群山环抱,树木繁茂,一条小河水流自山上流下,直到忘忧亭前。
忘忧亭内,放置四张桌案,掌门坐在正位,两手旁分别是言修和凌怀璧。凌怀璧一身白衣如雪,神情淡漠。言修坐立不安,有些不太自在,不停看向庭外,招来一名弟子:“再去催催浮笙,让他快一点。”
话音未落,浮笙的面孔出现在亭前,正把剑收入剑鞘内。言修喜出望外,暗道终于来了救星,他一个人夹在两个气场强大的人身边实在是不好过。
“浮笙师兄,请上座。”浮笙由弟子领上忘忧亭,掌门知道他迟到,脸色不好,宴会上不好直说,并没有批评他。
言修歪过身子,向浮笙招手,想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下一秒,他大吃一惊,直呼厉害。
只见浮笙问候众人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走向凌怀璧,在他身旁坐下来,一套动作流畅,好似习以为常。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抬手间就能碰到各自衣袖。
凌怀璧转过头来,淡淡看他,语气毫无波澜:“师弟,你有何事?”
“师弟?”
他语气冷漠,一句话连浮笙两字都不叫了,用师弟代替,浮笙从来也没有被他这么对待过,心中烦闷,拿起面前的杯子大喝一口,杯子里不是水而是酒,浮笙没饮过酒,喝的太多,猛然吐了出来,酒液洒在凌怀璧雪白的袖子上。
凌怀璧皱眉,身后的婢子立刻拿了干净的手绢,上前帮他擦拭。
“浮笙他,他,他病了。”言修没料到他能喷人家一袖子酒,支支吾吾替他解围。“身体不适,但为了给凌师兄庆祝还是强撑着身体想为师兄祝酒,不曾想吐了出来,希望师兄不会介意。”他越编越溜,说到最后还想祝酒。
凌怀璧冷冷看一眼言修,令他闭上了嘴,举起酒杯的手惺惺放下了。转而从婢子手中拿了干净的手绢,给浮笙擦了擦嘴上的酒渍:“师弟,你上次信中写到要在我出关之后为我庆祝,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威压感十足,浮笙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凌怀璧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
掌门道:“浮笙,坐到言修那边去,怀璧需要休息,你别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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