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
“安常在请留步。我们娘娘有东西要给您。”在宫道的拐角处,福子叫住了准备回宫的安陵容。
安陵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因为皇后举办筵席的缘故,宫人都抽调去忙碌了,这会还在做收尾工作。四下无人,她这才回应道:“敢问福子姑娘,是何物?”
福子递来一个锦盒,宝鹃接过收好。
“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华妃娘娘听闻安小主的母亲曾是苏州的绣娘。娘娘在京城城南有一家苏绣坊,交予别人也不放心,还得是懂行的人来坐镇。”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安陵容有些羞怯,她原以为帮忙扳倒丽嫔会付出什么代价,她们却与她谈合作。
“您可以打开查验的,只要画押,绣坊的利五五分。绣坊的帮手和伙计之类,全凭您母亲定夺。只是切记,一定要低调。”福子补充道,行了一礼:“我们娘娘还有事要办,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小主金安。”
福子脚程极快地走了,安陵容还愣在原地,直到宝鹃出声提醒,这才收好锦盒向延禧宫的方向回去。
她双目噙泪,喃喃细语:“娘,您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彼时安比槐下狱,她在后宫中没有任何人脉资源,那时是皇后娘娘给了她定心丸。同住的夏冬春经常欺辱她,正好华妃娘娘将她关了半年禁闭。
虽然这么做不见得是为了她,但是她却实实在在受到了荫蔽。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谨小慎微,也平平淡淡地履行着妃嫔的职责,积累资历从末尾小主晋为常在。
还有这一回,甄嬛暗地里来找她,请她帮忙扳倒丽嫔和夏常在,事成之后有重赏。她确实有心除掉夏常在,只是任何事都有代价,关于赏赐她什么都想了一遍,也想了很多最坏的结果,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想到母亲能够来到京城,她就松了一口气。父亲宠妾灭妻,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家中安陵容见惯了后宅的腌臜事,靠山山倒,唯有靠自己。
她的步子迈得更快了,她现在迫切的要回家去信一封,向母亲说明这个好消息。
出了永寿宫的门,江福海先去养心殿传太后懿旨,宜修抬手让随行的轿子先回,和沈眉庄在宫道上并行,“惠嫔,有什么话就问吧。”
此时太阳将要隐入地平线,宫灯已经点亮,在这样暖色调的光之下,宜修温和的语调如同春风拂面,属于年长女性的柔情尽显。
这是第二次和宜修面对面谈话,沈眉庄无端地想起族亲中的姐姐们,也是这样让人感到柔和。只是……
“皇后娘娘,观丽嫔二人今日的情状,臣妾无端地感到惶恐。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许是臣妾优柔寡断了,这后宫中荣宠并无稳固之说。”
宜修向着天际眺望,附和道:“泥沙总会从指尖划走,抓不住,索性扬了它。”
阳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四处都暗了下来。夜晚的紫禁城庄严肃穆,昏黑暗沉,仿佛黑洞一般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这场大戏的收尾工作和自然是落在宜修头上。年世兰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宜修见她如此也不便把事物分摊给她。
丽嫔和夏常在这类人物在宫中可有可无,证据已经实锤的情况下皇上也不想追究,于是痛痛快快地结案。
可怜江福海忙前忙后,在各个机构之间传宜修的口谕。
是夜,景仁宫。
剪秋为宜修拆卸旗头,宜修对着铜镜整理发丝。镜中人已经有了些华发,眼角也有了鱼尾纹。
虽然前路未卜,不过现在心态变化了,面上也轻松了许多,重活一世显得更加气定神闲了。
“娘娘,今日皇上的眼神真令人害怕,奴婢现在都有些心悸呢。皇上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假孕争宠是大忌,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皇上圣明,今日之情形,背后关窍有何难猜?只是处理在这场交锋中的败者更省事而已。”
宜修招了招手,剪秋递来一个铜盆为她净手,主仆二人正想再复盘几句今日之事,另一位宫女就步履匆匆地过来了,因为走得太急,她直接一个滑跪到了宜修跟前。
“皇后娘娘!殿外温宜公主和她的奶娘候着呢,说是公主哭闹不止,吵着要见皇后娘娘。”宫女伏在地上,两边都是宫里的主子,得罪不起。
宜修有些疑惑。温宜才五岁左右,和自己平时鲜有交集。但是已是深夜,为了不扰众人清净,“快去请。”
奶娘抱着温宜公主进来了。由于抱着孩子,她半蹲着行礼,宜修摇了摇手表示免了。“已经是亥时,公主为何不在重华宫就寝?”
“深夜打扰,还请娘娘恕罪。公主思念母亲,奴婢等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实在别无他法……娘娘乃是国母,奴婢提议过来见皇后娘娘,公主这才没再哭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宜修招呼几个贴身宫女去隔壁厢房整理床铺,“天色不早了,公主今晚就在景仁宫歇息吧。”
“皇额娘……”温宜公主伸出双臂,努力想去够她,剪秋将温宜从奶娘怀里抱过来,递到了宜修跟前。
宜修按住自己衣袖下有些颤抖的手腕,自从弘晖死后,她没有再抱过小孩。多少午夜梦回那个雨夜,也只是无尽的凄凉和悲苦。
最终她还是将公主接过,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肢体记忆唤起,她调整了抱温宜的姿势,哄了几下,小孩子开心得笑了。笑着笑着,她压低声音说:
“皇额娘,我想娘亲了。宫里人都说她为国祈福,是造福百姓的事。可是我还是有点想她……”
“那你要快快长大,待你及笄有了公主府,住到宫外的时候就可以时常去看她了。”宜修同样用气音回答,刮了刮温宜的鼻子,想了想还是告诉温宜:“放心吧,有皇额娘在,你娘亲不会受苦的。”
温宜公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皇额娘身上有一阵果香,还有类似墨水的清香,很好闻。小孩的直觉很准,她觉得皇额娘不会伤害她。
皇后瞥了一眼剪秋,对方马上心领神会将公主抱了回去。“时候不早了,公主,奴婢让奶娘们带着您在厢房入睡吧。”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睡意袭来,在奶娘抱住她去厢房的路上,已经在奶娘怀中睡着了。
这一幕像极了很多年前,玩累了的弘晖在剪秋姑姑的催促下去安睡,宜修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塌上看着他们。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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