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个电话。”楚璃说着，靠进沙发背里按下接听键，“喂，知彤。”

“楚总，你跑哪儿去了？我满公司找你。”电话那头传来颜知彤哀怨的声音。

“什么事？”

“是这样的，董事长要并购柳氏集团旗下的玻璃厂，有些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

“哦，柳氏集团旗下的玻璃厂……开在澜城三角洲的那个瑞达玻璃有限公司吗？”楚璃蹙起眉，“以前听爸爸说过这件事，好长时间没再提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

坐在旁边的齐若瑾站起身，拿着楚璃吃得干干净净的水果碗走进厨房，洗干净晾好，然后就去阳台上查看鹦鹉。

电话那头的颜知彤在跟楚璃讲中午开会的事情，楚璃尽力集中注意力去听，目光却忍不住随着齐若瑾的身影晃动。

阳台上，齐若瑾给鹦鹉们添满粮和水，开着笼子上的小窗，捏了根仿真树枝逗它们玩。过了几分钟，转头看到接完电话的楚璃站在旁边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因为之前在卧室里发生的事，齐若瑾对楚璃这个表情还比较敏感，她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要我送你回去吗？”

“五点钟小吴来接我。”楚璃轻声回答，边说话边从齐若瑾手中拿过那根树枝，学着她的样子去逗鹦鹉。

现在离五点还差三十多分钟。

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不会待在这里超过两小时，所以下车时告诉司机五点钟来接她，刚才已经想发信息改时间了，颜知彤又打电话来让她回公司。

这几只牡丹鹦鹉是齐若瑾从花鸟市场精挑细选买回来的，已经养了四年多，她把这些彩色的小精灵照顾得很好，每只都羽毛顺滑有光泽，它们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欢快地扑扇着翅膀，叫声明亮悦耳，看到齐若瑾过来就会凑到笼子边上扑腾，如果她打开笼子就会飞到她身上，然后在家里跟着她飞来飞去，为她的生活带来很大乐趣。

一只胖乎乎的紫罗兰停在离窗口最近的站架上，楚璃用玩具树枝碰了碰它的嘴，它就歪着头打量楚璃，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脑袋几乎歪成九十度，呆萌可爱的模样惹得楚璃忍不住笑起来。

“我能摸摸它吗？”她问旁边的齐若瑾。

“摸吧，”齐若瑾笑道，“但是如果它不喜欢你是会啄你的。”

楚璃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是吗？我才不怕呢。”然后慢慢把手从窗口伸进去，用食指小心地抚摸鹦鹉的羽毛，表情沉浸。大约一分钟后，她做出评价：“这小东西像个毛绒玩具。”想想又补充一句，“难怪你喜欢。”

齐若瑾笑吟吟地看着她，笑容愉悦而平和，这一刻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很多，两人之间的气氛透出些说不清的意味。

“你想不想养猫？”楚璃忽然问齐若瑾，眼神里写着“我在没话找话”。

两人毕竟相处了几年，齐若瑾再有边界感，对她的性格行为也还是有所了解，便配合地回答：“一般来说，养了鸟就不养猫了，尤其是像我这样经常放养的，如果有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它们吃掉。”

笼子里的鹦鹉仿佛能听懂她们说的话，一只蓝金丝和一只小黄领抓住铁网让自己贴在笼子上，快速地啄着那些铁丝，边啄边盯着楚璃，表情很是着急。

“这些小东西很有个性的。”齐若瑾摸摸它俩的小嘴，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有时候我会觉得它们的感情比人类还要丰富。何况，我对猫没什么感觉，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

“我也是，”楚璃接话很快，“对猫没什么感觉。”

网上有句流行语：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楚璃的父母喜欢猫，在楚璃出生前就养了七八只，布偶、缅因、波斯、英短、萨凡纳，以前养在老宅，把一楼储物室旁边一个三十多平的房间设为猫房，有两个保姆专门负责照顾它们的饮食起居。养了大半年，楚璃的爷爷奶奶嫌烦，让他们把猫接回去，把孙女送过来。直到现在，楚家父母还在养猫，每当旧的猫寿终正寝就又加入新的。要说对猫没感觉的应该是楚溪，她丝毫不受父母影响，从小就喜欢狗。至于楚璃，她其实挺喜欢那些猫，影集里存着好些跟猫们合影的照片，她给齐若瑾看过那些照片，讲述了每只猫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几岁。齐若瑾沉吟片刻，思考着说点什么才能合情合理地把这天聊下去。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缕缕微风，阳台上弥漫着温暖清爽的气息，楚璃现在心情不错，她很喜欢跟齐若瑾之间这种轻松温情的氛围，但见对方欲言又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离谱，这让她感到懊恼，不是因为“我也对猫没什么感觉”，而是清楚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又让她顺理成章地想起叶心雨。

“小溪是不是想要只萨摩？上个星期我见她发朋友圈问……”齐若瑾想转移话题，说了一半，抬头看到楚璃明媚动人的脸庞又变得神情冷淡，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不同于楚璃能准确分析她的情绪，她对楚璃的情绪大多数时候猜不透，比如现在，她完全不明白楚璃怎么又突然不高兴了。

这时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我姐只是对你喜怒无常。”有一次楚溪约齐若瑾去看演唱会，回家路上对她说过这么句话。

齐若瑾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汽车穿过清平大桥隧道时，投光灯在隧道顶部映照出仿真星空，一路哼着歌的楚溪突然问她：“嫂子，你是不是经常为我姐内耗啊？”齐若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由语塞，甚至有些无措。

“我感觉你有点怕我姐。”楚溪扶着方向盘，自顾自地说。

当时齐若瑾看着楚溪娇俏张扬的脸，就很希望自己会隐身术，从而终止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为什么怕她。”

“你觉得你依附她，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但是你不要紧张，我姐不会伤害你的。”

“你都跟她结婚了还不知道她对你什么态度吗？她要是不愿意，没人能占她这么大便宜。”

“小齐姐，你活得太拘谨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我姐提，她情绪很稳定，你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发疯，她……”

楚溪一句接一句地分析，说到这里蓦地停下来，自己思考片刻，声音低下去，“也是，她有时候对你态度不大好，就那种……喜怒无常的感觉，是吧？”

前方隧道出口越来越近，绚丽的人工星空天幕很快变为墨蓝色的真实夜空，比隧道里更清凉的风灌进车厢，楚溪微微侧头，询问地瞥她一眼。齐若瑾捏着安全带，吸了口气，笑道：“没什么不好的，楚璃很有涵养，对我很好，遇见她……是我上辈子积德行善的福报。”

最后那句充满调笑意味的真心感言让这番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楚溪哈哈一笑，“哎哟，不得了啊，福报！嫂子，我姐知道你这么形容她吗？”继而笑个不停，笑得前仰后合。

清脆的笑声如同活泼的小铃铛回荡在车厢里，齐若瑾也不由得嘴角微扬，她看着车来车往的公路，出言提醒：“冷静点，专心开车。”

“好。”楚溪笑着答应，她注意着前面路况，继续说：“你俩那协议，十年，是吧？一转眼就三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说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几年我感觉时间越来越快，像是在加速，比以前快了很多……我希望你俩能好好的，又喜欢又正确的人比鹭鹤都稀有，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时限呢，跟对的人相伴一生多幸福啊。”

此时车子已经驶上主城区公路，四周霓虹灯如繁星般璀璨，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繁华而冷冽，五光十色的广告牌不停闪烁，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停在斑马线前礼让行人的车辆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即使在一片喧嚣中都显得格外刺耳。路灯的光辉洒进车内，映出一片斑驳的暖色，齐若瑾靠在椅背上，在楚溪絮絮叨叨的话里像被呛到般露出窒息的表情，“小溪，你怎么知道我跟你姐的协议？”

楚溪笑了一声，看都没看她，语气调皮地反问：“难道我们不该知道吗？”

主语是“我们”，而不是“我”。

车内的空间像个温暖的小岛，暂时与外面的世界隔绝，齐若瑾目光模糊地望着仪表盘，望着楚溪勾起的唇角，深深吸了口气，没再说话。路边忽明忽暗的灯光漂浮过她干净雅致的脸庞，映出七分无奈三分看淡的神情。

“小齐姐，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楚溪说。她打着方向盘左转，前方有个红灯，齐若瑾等她在白线前停稳，才问：“哪件事？”